看这本书以前,听了无数的形容词,诸如俏皮、慧黠、幽默、讥诮、尖刻,再加上故事梗概中大书特书的种种不伦之恋,本能地把它定位成一本家常口味的情色畅销书,用惊悚激情的描写让平常人在剔牙如厕时满足一窥变态私隐的欲望。
书一开头,便是女教师与男学生亲密接触的片段,描写如此干净坦然,文笔新鲜,几乎有点令人失望。随着一个个相关人物出场,喋喋不休的尖酸口吻,从头到脚的刻薄批判,老小姐一身豪猪似的獠毛急不可耐地摇曳起来。
出于俗人可鄙的目的,开始,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跳着页追看女教师与小男孩的绮情性事,老小姐似嘲弄又似酸葡萄的伶牙俐齿被轻轻略过,偶有精妙的,不过一晒而已。直到准备赴希芭家的晚餐,老小姐突然一改冷酷强硬,为着试装而哭泣起来,“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变笨、变穷、生场大病——以换取一点点她那样的魅力”,有点轻轻的触动。
再向下看时,放慢了目光。许是剧情发展需要,老小姐把残忍挖掘的矛头对准了自己。如此细微和酸涩地描述了自己的孤独,“他们不会懂久久没有人碰过,以至于公交车司机的手一个不经意碰到肩膀时,都会象触电一样,一股渴望的震撼直传到两腿之间的感觉。无论我坐在公园长椅上,地铁上,或教室的椅子上,都会感觉腹中累积了一股象石头一样的庞大的爱意,从未使用过而且漫无目的,直到我深信自己就要哭倒在地上,双手拍打着自己。”
即使那个向来看不上的愚蠢的班斯先生给予一个模糊的约会邀请,她还是忍不住妄自憧憬起来,“我将不再是个孤僻的老母鸡,只能痴痴干等自己唯一的已经结婚了的朋友来邀请参加活动。我终于变成一个可以很容易与外界沟通的人,周末假日有约会,皮夹里摆有照片,记载着自己近日参加过的开心的舞会、热闹的烤肉餐会和美好的教会洗礼仪式等等。最让自己觉得过瘾的就是有属于我自己的社交计划表——我的私人日程表。。。”
屈就和热望的约会最终以巨大的愤怒和失望结束,唯一相伴的老猫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与垂死的老猫相对的短短一段文字,虽然还极力地保持着冷静的语调和睿智的面子,可是细腻的笔调却溢着伤痛,读来令人鼻酸。自我揭露和抨击可以是聪明女人的保护壳,但是温柔和脆弱却只有伤到浓时才可窥得一线。
最终,众叛亲离懦弱无助的希芭只能投向老小姐的怀抱,寻求唯一的保护。虽然此时内外交困,前途暗淡,老小姐却那么心满意足,“乖女孩,好乖的希芭。。。到现在,她已经了解,不要离开我太远。”
希芭的畸恋多少有点浪漫色彩,单纯的生活乏味的美丽女人被爱情带出了生活的常轨,又被现实无情地打击,象所有文艺小说的倒霉主人公一样,无辜又可怜。可老小姐的作为就似乎可耻了。对全世界都充满了仇视和蔑视,在妒忌之下出卖唯一的朋友,乘人之危满足自己恶魔般的占有欲。连序者也不无嫌恶地写道,“芭芭拉费尽心机,最终得到希芭作为她昂贵的宠物,替代她那只病逝的老猫。”
可是,待我掩上红色的封底,我却居然有种心有戚戚的隐痛。也许,老小姐笔下深深的孤独簌簌地吹拂起了我心上久置的尘埃吧。
这世间什么最可耻?是委琐?是背叛?是贪婪?阴险?是算计?都不是,对聪明人,特别是聪明女人,孤独是最可耻的。
孤独就如同心房内的尘埃,若混沌肮脏惯了,便是大脚丫子印上一串泥印也未必有一丝不快。但若是收拾得一丝不苟明净敞亮,收不拢抓不住如烟似雾无孔不入的尘埃便是不可饶恕的罪过。纵然旁人看不到,你也分分寸寸地感受着,暗暗地咬着牙恨着,缄口不言地郁闷着。若是别人眼尖看到了,那更是悍然地羞了恼了惧了,若私情被撞破,若隐疾被揭露,芥蒂枝繁叶茂地生出来,垂下大片的阴影。
孤独又象一个拿着黑叉子的恶魔,抓住一切时机煽动着驾驭着所有负面的黑暗的情绪,于是,再良善的净土上也能开出丑恶狰狞的花朵来。
老小姐不过是个太玲珑剔透的聪明人罢了,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摆脱孤独的困扰,她又有什么错呢?
人性,道德,美还是丑,善还是恶,毫厘之间,谁能分得清呢?
一时间突然有种无力的恍惚和迷茫,眼前昏黄的灯光之中,微小的尘粒上下翻飞,蒙蔽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