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世上有七种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每一种苦都令人痛不堪言,而现实中的芸芸众生又无法逃避磨难,唯有祈求来世少些困苦,多些恩泽。这七苦中,前四苦契合了人类发展规律,不可逆转,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尽管无可奈何,但人们也只得接受,因了这“宿命”。后三苦皆因人的意念而生。每一苦较前者更为煎熬,令人欲罢不能,心如死灰。但,我想世间大抵还有一苦更苦,甚于七苦。那便是爱疏离。爱别离,让人联想离别,这其中有旅途作别,也有生离死别。爱别离的情形是显而易见的,伤、痛、悲、恸皆明朗可触。终有一天,眼泪会洗尽悲愁与苦楚。爱疏离却不能。所谓爱别离,常常以刻意地疏离来掩饰内心的爱或者以深沉隐忍的方式表现爱。这些不易被理解的爱,往往衍生疑惑,误解,甚而怨恨。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关注的眼神以及若即若离的姿态……可惜那时年少,不懂爱,无法体会那背影中的落寞,眼神中的苦涩和姿态中的心酸。历尽韶华,一路走来,每个人终将会了悟爱的箴言。
小说中将爱疏离表露无遗。家俊为了杏礼远循法国,他对凤仪说,自从他见到凤仪的那幅画起,他就喜欢上了他的未来大嫂—杏礼。他陪她逛街,去玩乐,去做他任何想做的事,却不敢将心事表露。尽管作为新潮先生的他仍不忘传统礼束,大嫂就是大嫂。然而这份愈浓愈烈的情该如何排遣?无法面对,那么就逃避。也许境遇并没有槽糕到非A即B,非去即留的余地,也许会有选项C,又或许在他心里有更多的可能。临走前家俊对凤仪说:“你要好照顾她。”时隔数年后,家俊依然难忘旧情,关切询问杏礼的近况,真情难掩。
有时候,逃离亦是一种爱。就像那些少小离家的叛逆孩子,渴求爱又恐为爱所累,谙知距离为美,便义无返顾地离开。当成功离去,独处异乡时,他们往往又会隔岸回望,眼神透露出复杂的情愫,是孤寂,是落寞,还有负罪感?当他们回忆起往事时,一帧帧影像在眼前上演。火车呜呜的汽笛声载走了冲出牢笼的鸟儿,徒留下原地的守望。这些让人辗转反侧的忧伤默默地陪他们走过了许多年……
于悄无声息的岁月中,时间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我们都要用更多的时间来了解自己,以此在漫长的年生中谅解他人和宽恕自己。人总是在不停地为难自己,于些许事情耿耿于怀,郁郁寡欢。从书中,我懂得,爱是一份盛大的恩泽,需要被救赎更需要被宽慰。最忍辱负重的爱是不动声色的关注与慰藉。方液仙給杏礼的爱便属于这种。从青春少年到商战斗士,他奉献的爱从不输给任何人。因为爱她,因为明了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方液仙从不逾矩,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某种平衡。邵元任对刘雅贞的爱何尝不是爱疏离?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人婚事在旁人眼中是迟早之事。可邵元任从来都是冷脸相对,不予半点体贴和温存。他知道,国事正乱,周旋于各种势力的他尚无法自处,又怎能允诺她温暖的巢穴。乱世之中,任谁都无法时刻保护自己所爱之人。刘雅贞的柔弱,纯洁,注定无法适应黑暗的社会,所以邵元任一再地提醒自己,一辈子不要和他靠近。他谨小慎微的经营着这纤弱情感,唯恐祸贻表妹终身。可恰恰是他努力维护却从不道明的感情终使刘雅贞以死明志。为此,邵元任一直生活在自责与愧疚中,终生未娶。直至遁入空门化为净明法师,仍不忘嘱托凤仪他日死后将其与刘雅贞合葬。书中曾这样写道:“或许这就是完美爱情,每一种形式不同,都需要经历风雨。”邵刘二人的爱情昭示着爱情确也可以超越生死。
本书中闪烁着这样一束亮光“爱她就让她成长”。这是段看似俗套实则独树一帜的爱情模式。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分别为袁子欣和邵凤仪。从少年约定到成人相逢,仿佛冥冥之中已注定,二人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而那只琉璃碗则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紧紧相连着他们的命运。“琉璃就是玻璃,是二氧化硅。”凤仪一直记着少年子欣的这句话。当他们得知彼此就是当年人时,二人经历了种种磨难最终走到了一起。没有浪漫剧情,取而代之的是子欣不断的提醒“一个人,一个人”,冷酷,漠然。甚而子欣向凤仪求婚时,也没有甜言蜜语,只有冷冰的话语“海誓山盟没有意义,生活才是真的”。这让凤仪感到极度的困惑。他有时甚至会怀疑子欣对自己的爱情。多年后,绯闻四起,她选择回老家南京,逃避。在梦里,她见到了外祖父,父亲,雅贞姑姑,还有母亲。父亲的话语“你做到了吗?”如禅般点悟了她。那一刻,她突然顿悟:她的丈夫子欣并不是不爱她,他之所以要他放弃两个人的想法,让她在乱世之中独立生存,是因为子欣知道这是世界的本来面目,也是每个人生存的意义。自此,她终于明白子欣所指“这是个琉璃时代”之意。
每个人都要独立生存,依靠谁的力量谁也不无法好好地存活于世。这是一个独特的爱情模式。“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以有悖于常情的疏离,以被爱者困惑不解的‘冷酷’有意或无意地催生了她的坚强和自主。当谜底揭开之时,女人已在 岁月的暗示与磨砺下成为乱世的强者,也收获了稀世绝代的爱情。”张抗抗如是说。毋庸置疑,这是全书的动情点。当人们徜徉在爱情的幻想里,对香车宝马趋之若鹜,流连于灯红酒绿时,这部小说为人们描绘了一幅纯真蓝图。不可否认,时下爱情渐趋物质化,功利化,快餐化,纯粹的爱情显得愈加弥足珍贵,如果你爱她,那么就让她成为一个勇敢独立而不是一味寻求庇护的女人;如果你爱他,那就让他成为一个有所担当而不是虚度年华的男人。如果你真的做到了,那么你就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出这般誓言,“此去经年,再无第二人如我这般爱你”。
生活叫人真实,虚无的诺言没有任何意义,唯有那些在悠长岁月中抵御了危难忍受住困苦的爱情才令人称道。我想没有一个人敢说他懂得爱。于每个人,我们都是爱的见习者。张小娴曾说过这样一句话:“爱从来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如此一件事,却是要我们终其一生不懈努力完成之事。不管是友情,爱情或是亲情,我们都要以虔诚心情去朝拜。世界上有三大宗教: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若有第四宗教,我想那便是爱了。因为这爱,人们才有动力去追逐理想,不畏人生旅途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