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情
从二零一一年到二零一四年，意大利小说家埃莱娜•费兰特每年出版一本作品：《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和《失踪的孩子》，被称为“那不勒斯四部曲”，引爆了全球的“费兰特热”。埃莱娜•费兰特为作者笔名，真名恐怕只有意大利版编辑知晓。由于“那不勒斯四部曲”具有极强的自传色彩（？或不妨理解成读者认为男性作家很难做到这般细致到位地书写两位女性之间的友谊、嫉妒与疏远），一般都猜测作者本人是一个女人。其实无妨，作者的生平从作品中退出，反倒成就了艺术的纯粹，读者可省去索引附会的时间，专注于故事本身的跌宕起伏与精致微妙。
“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故事背景主要设置在那不勒斯小城，讲述了形同姐妹的埃莱娜和莉拉在一生中的各自遭遇，以及她们之间的友谊、亲密、猜疑、嫉妒、愤恨、疏远、复合过程。在第一部《我的天才女友》中，聪明的莉拉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中断学业，不再上中学，后嫁给了富人斯特凡诺，成为一名阔太太。然而，在婚礼上，莉拉发现，甜言蜜语的丈夫，其实从一开始便欺骗了自己，不是欺骗感情，而是欺骗信任。她的女性朋友埃莱娜，却逐渐在学业上有所成就，并将这一势头继续下去。于是乎，小说进入了《新名字的故事》。
【路分两条：从一开始，际遇便有所不同】
在《新名字的故事》中，莉拉嫁给富人，成为阔太太，如早先希冀那般。可物质条件的改善，身份的转变（从莉娜•赛鲁罗变为莉娜•卡拉奇，或卡拉奇太太），并没有使她感到快乐。从结婚的第一天，她便在感情上厌恶丈夫斯特凡诺，厌恶他的欺骗，厌恶他身上的市侩气息，厌恶他男性的身体。从一开始，这一场婚姻，似乎便注定了结局潦倒。而埃莱娜的遭遇则有所不同。埃莱娜顺利初中毕业，之后完成了高中学业，进入大学深造，逐渐告别了那不勒斯，那个灰暗的小城。
感情方面，天才女友莉拉堕入婚姻，虽然偶尔享受着阔太太带来的浮华与优越，但夫妻之间，并无深刻感情。莉拉后来怀有身孕，不久离奇流产。流产后，埃莱娜陪伴莉拉前去伊斯基亚岛旅行、调养身体，可没成想，莉拉却和埃莱娜的暗恋对象尼诺打得火热，后者已有了女友。这场短暂的恋情伴随着尼诺的不告而别而结束，莉拉却意外有了二人激情的结晶。相比莉拉，埃莱娜的感情世界似乎不值一提，比如将处子之身交给了甜言蜜语的尼诺父亲，深受性与爱分离之苦，比如将对尼诺的爱深藏心中，以及无法将身心同时交付大学男友彼得罗•艾罗塔。
从什么时候起，一对亲密姐妹，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是诞生的那一刻？还是环境的打磨和雕琢，在不知不觉之间？一个是善于表达自己、敢于争取自己所爱的事物的莉拉，一个是唯唯诺诺、自卑自尊、脆弱敏感的埃莱娜；前者呈外向型性格，后者则趋于内敛；一动一静。她们是彼此在受伤时的依靠，却也存在暗中斗争的情形，她们可以失恋，但无法抛弃彼此，抛弃这份掺杂着较量、对比、炫耀、移情、感伤的友谊。
【私密日记：谁知爱与恨，激情与幻灭？】
《新名字的故事》在内容上远较《我的天才女友》复杂，冲突的设置也更加频繁。相比之下，《我的天才女友》书写的是埃莱娜与莉拉童年时的人生经历，那不勒斯小城，两个情同姐妹的女性，从儿时起探索这个世界。在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中，她们初识了人生的温馨、多面、严峻与残酷，这本书在为后面的故事发展设置背景，主要人物，基本都已登场；而《新名字的故事》中，进入青年时期的她们，在情感、婚姻、家庭、学业、前途等旋涡中挣扎盘旋。
不过，书写童年时可以多加联想，但在青年时期，埃莱娜和莉拉，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尤其是莉拉，她搬到丈夫斯特凡诺•卡拉奇购置的新房中，与埃莱娜所在的街区隔了一定的路，如何书写莉拉的情感生活，是本书的一大难点，也是一大亮点。而在《新名字的故事》中，一个巧妙的设计便是莉拉的日记。叙事者“我”因为得到了莉拉交予自己保管的一本笔记，由此得以窥测莉拉跌宕起伏的情感世界：她新婚之夜对丈夫进入自己身体的极度反感，她对尼诺无法抑制的不道德之恋。
在阅读莉拉的日记时，埃莱娜不免将自己与她进行比较。她发现，与莉拉不顾后果的感情与行为相比，自己显得过于理性，甚至是麻木冷漠。斯特凡诺出轨艾达，莉拉带着儿子出走，与贫穷的恩佐住在一起，不得不到肉肠厂工作养活自己和儿子。这场比拼，看似莉拉“输了”，从高扬的激情到幻灭的现实，从阔太太坠入底层，殊不知，挫败感更甚的是埃莱娜，她似乎，从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次，听凭真心任性妄为一次。最后，气急败坏的她，将日记扔到河里。
【孤独相伴：生命中的无力、不足与遗憾】
伴随着莉拉和埃莱娜的生命之花绽放的，是她们人生中一个又一个不足与遗憾。在青年时期的比拼中，有时是莉拉获胜，占据上风，有时是埃莱娜更胜一筹，前途光明。不可否认的是，她们都有自己内心深处柔软的角落，不愿为人触及：于埃莱娜，是面对天才女友时的自卑，是等待尼诺出现的揪心与索然；于莉拉，是结婚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爱情，是尼诺出现然后消失，然后必须将其整个忘记。
弥漫在《新名字的故事》中的，是一股沉重的孤独感。纷纭繁复之中，自有一片无序的宇宙：摆在我面前的，果真是我期待的人生吗？如果是的话，为何会有丈夫的背叛、恋人的犹疑、老师的排斥、朋友的疏远？如果不是，我的人生，又该往何处去？当然，这些问题的提出，不一定能够得到理想的答案。
当天才女友成为富家太太，通常故事中的幸福结局并未出现。生活是否幸福，与财富有关系，但又并不仅仅和财富有关系，它还关乎感情世界是否处于平衡状态，关乎人生目标的界定及人生意义与价值的实现。尽管埃莱娜自认为相貌平平，在自己与莉拉的对比中且饱受挫折，不过，在小说结尾，沉迷于文学的她，成功出版了第一本小说，后在读书会上见到了尼诺。尼诺先前因为莉拉放弃了学业，后痛定思痛重拾学业。尼诺，出走以后再不是莉拉的情人，他会是埃莱娜的情人，或者未来的丈夫吗？得等到第三部《离开的，留下的》才能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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