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竣的观察者 华人杰出投资专家 但斌 2007年5月5日凌晨4点，一道道闪电划过长长的夜空，照亮了广袤的美国中部大平原，冒着瓢泼大雨、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雷声,我们向奥马哈的奎斯特中心进发。像杰夫•马修斯先生一样，2007年也是我第一次亲临伯克希尔股东大会现场并身居场地的中央。对做投资的人来说，能前往美国参加奥马哈一年一度的盛会，见一见当代最伟大的投资家，探寻他投资的精髓和生活轨迹，是件非常幸运的事。 但与杰夫•马修斯先生稍有不同的是,来自百年坎坷中国的我更感兴趣的是生长巴菲特式人物的“宏观与微观”的人文环境。读书的时候，《联邦党人文集》、《美国历届总统演说辞》、《光荣与梦想》等书籍深深影响着我。曾经历的岁月，让我更想用一颗心去感受那个产生过托马斯•杰斐逊、乔治•华盛顿、富兰克林•罗斯福、马丁•路德•金、沃尔特•惠特曼、罗伯特•弗洛斯特、小约翰•洛克菲勒、安德鲁•卡内基、沃伦•巴菲特等伟大人物的国家和那片广袤的北美大陆。 从象征自由精神的纽约，到体现人人生而平等、死而平等的华盛顿阿灵顿国家公墓，再到巴菲特的家——一个全世界最富有、几乎把全部财富都奉献给社会与民众的极其普通的家，继而到一分钱也没有的罗伯•舒乐博士建造的水晶大教堂……罗伯•舒乐博士说：“不是每个人都应该像我这样去建造一座水晶大教堂;但是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自己的梦想，设计自己的梦想，追求自己的梦想，实现自己的梦想。梦想是生命的灵魂，是心灵的灯塔，是引导人走向成功的信仰。有了崇高的梦想，只要矢志不渝地追求，梦想就会成为现实，奋斗就会变成壮举，生命就会创造奇迹。” 巴菲特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度，生活在这样一片能够激励人们满怀信念追逐梦想的土地——“有了崇高的梦想，只要矢志不渝地追求，梦想就会成为现实，奋斗就会变成壮举，生命就会创造奇迹。”2007年5月5日的那一天，我和杰夫•马修斯先生及其他的27 000人，都是因为巴菲特“创造的奇迹”而相聚在一起，同时我也在满心的焦虑中，寄望这“奇迹”出现在中华民族的复兴中，出现在生我养我、曾经总是风雨如晦的华夏大地之上。 正是由于有了渐进的变革，在刚刚过去的30年里，中国的经济实现了腾飞，越来越多的人从资本市场的蓬勃发展中获益，也有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希望从巴菲特的投资理念和经验中学习并成长，就像当年巴菲特师从格雷厄姆一样。与市场上许多关于巴菲特先生的书籍不同的是，作为对冲基金经理的杰夫•马修斯所写的《亲历巴菲特股东大会》一书另辟蹊径，以两次股东大会为线索，从职业投资家的角度，知微见著，审慎、理性、客观地阐述了巴菲特先生一生所走过的投资道路。印象深刻的是其批判中汲取知识的精神和态度，他提出的有些问题也凝聚于我心头多年。 杰夫•马修斯提到，曾被巴菲特册封的“七圣徒”——喜诗糖果、斯科特•菲茨公司、科比真空吸尘器公司、费区海默制服公司、内布拉斯加具城、布法罗新闻报集团、世界图书出版公司中，只有喜诗糖果的收入尚能支撑它出现在送交证监会备案的季度财报中。其他几家公司在全球经济的变幻下早已只剩落寞身影。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尤甚，几乎完全退出了历史舞台。被视为“七圣徒”之首的喜诗糖果为什么在被伯克希尔收购35年来其业务仍集中在西海岸，而星巴克却成了世界品牌;为什么内布拉斯加家具城的大卖场不能在全国遍地开花，而百思买公司就能呢? 巴菲特在中国是个英雄，像圣人一般，几乎不会犯愚蠢的错误;但杰夫•马修斯在书中，却毫不偏袒地审视了1998年巴菲特在以价值220亿美元购买通用再保险公司时所犯的错误。巴菲特在1998年致股东的信中，对罗恩•弗格森及他领导的通用再保险公司的评价是“代表了品质、正直及职业精神”，但2008年2月，包括罗恩•弗格森在内，共有四名通用再保险高层被判犯有欺诈罪。这一切就发生在巴菲特的眼皮底下。巴菲特在最近致股东的信中，在回顾通用再保险时自我批评了一番，但他没有提到那桩丑闻。 诸如此类的独立思考和辩证看问题的角度在我看过的其他关于巴菲特的书籍中是很难见到的。但瑕不掩瑜，在杰夫•马修斯连续两年的记录中，最浓墨重彩的部分还是巴菲特取得的辉煌成就及其成功的秘诀，而这正是我们需要汲取的。 不过，有些遗憾，在这本书中有一桩对中国读者非常重要的细节，因杰夫•马修斯在2007年的那一刻正好离开会场，而没有记录。我很想知道如果他当时在场会有怎样的评价。在2007年的股东大会上，巴菲特因坚持持有中石油而受到了少数股东的非议。我记得，在问答环节结束后，共有五位人士发言，其中包括一位前议员，提议伯克希尔停止投资中石油。巴菲特回答：“一桩生意很难影响一个国家和政府的决定，如果我们便宜地卖掉中石油，对我们也没有帮助，它还会在苏丹投资。美国政府曾阻止中海油购买美国的石油公司，我们有什么资格阻止中国的石油公司在非洲投资?我们印制美元购买中国的产品，降低了生活成本，但中国也需要原料来生产。(大意)”提议表决，98%的股东对该提议投了反对票。 2007年的股东会，还有另一个关于中国经济问题的提问。在第五提问区，一位来自堪萨斯城的股东问：“中国的银行看起来和日本银行在20世纪90年代的情形差不多，你们担心中国会经历和日本在20世纪90年代那样的崩溃吗?”巴菲特答：“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日本经济在崩溃前发生的事情。我对中国银行业也一无所知。我基本没什么概念，也许芒格知道。”芒格答：“如果你不考虑过去15年间中国的进步，中国银行业的状况能吓得你发抖。央行除了监管之外，总是注资帮银行度过难关。他们一路都是这么做的，但现在会好一些。”巴菲特接着说：“强劲的经济能克服这些问题。你看看房屋贷款的情况，你会觉得对美国经济来说是很可怕的事情，但美国经济历史上还是度过了很多次金融危机。” 2008年全球金融市场经历了自1929年以来最残酷的危机，也是巴菲特自1965年开始管理伯克希尔公司至今的44年间业绩最差的一年，但他一如既往地对未来充满信心。2009年5月6日伯克希尔股东大会之后，他在接受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栏目采访时说：“美国的历史大概有200年，我们经历了15次金融危机，在19世纪经历了6次衰退，当时称其为衰退，现在叫做恐慌，但它们其实总会不时地发生。在每个世纪里都有一些不景气的年头，但是好年份多过坏年份，这个国家才会不停前进，我认为在中国和美国都是这样的。”此刻，不论危机是否已经过去，我们都应该保持一种乐观的信念，我在杰夫•马修斯先生的2008年股东会记录中也看到了这种信念和力量。 2007年5月5日夜，在杰夫•马修斯思考为什么巴菲特是不可替代的——他是某种基因突变的结果;是一个聪明绝顶、充满自信、理性至极，而且高度自律的思想者;他不仅靠价值投资在市场上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天生”就有超自然能力，能够不折不扣地做到“放眼于事先”，并且生活在“一个非常理性的地方”之时，我也在感慨：恬静的奥马哈!那一夜的奥马哈在我的心里，并不是因财富而受世人关注的“圣地”，拥有一位富有远见、无私、高尚的智者，一位朴素的老人，而让它的夜空宁静高远、星光灿烂。 2009年6月30日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