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经营的赌场位于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一眼看过去类似的建筑不少。这并不奇怪,毕竟这座城市是以博彩业闻名于世界的。 进入赌场后有一道安检门,即使是由老人带着,沈跃他们也必须从那个地方通过。老人解释说:“进入赌场不能携带武器,包括刀具,也不能将相机带到里面去。这是每一家赌场的规定。” 前方是赌场的大厅,非常宽敞,各种玩法分区清晰。里面的赌客很多,环境并不像沈跃以为的那样嘈杂,赌客们或坐或站,偶尔会听到兴奋和懊恼的声音传来。老人带着沈跃和康如心从旁边的电梯上到三楼。 二楼是赌场的贵宾区,三楼是特别贵宾区和赌场老板的办公室。沈跃和康如心都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康如心难免好奇,从电梯里面出来后忍不住四处张望,但是却发现眼前除了几个身穿黑色西装、挺直站立的男子及豪华的装修之外,别无异样。沈跃却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一切,他在思考着一会儿与宋珍珍的亲生父亲见面后如何进入话题的问题。 在来这里的路上,老人告诉沈跃,宋珍珍的亲生父亲以前叫雷猛,到了澳门后改名雷放达。当时沈跃问道:“他知不知道我们来澳门的事情?”老人回答道:“虽然我只是告诉了他你们在珠海找到了他女儿,别的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他是聪明人,应该可以想到你们会来。” 一个人到了这位老人的年龄,智慧自然就有了。很显然,当时他告诉雷放达那件事情的时候,应该也同时暗示了他什么。说到底就是,以这位老人的人生阅历,他不会将麻烦引到自己的身上。而现在,既然老人带着沈跃他们来到了这里,这就说明雷放达并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也就是说, 这个老人早已完全放心。 沈跃笑了笑,随口问了一句:“想必这个雷放达是在监狱里面学到的赌术。是这样吗?” 老人笑道:“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了,还是你自己问他吧。” 沈跃唯有苦笑。老人的话其实很有道理,一个人的经历最好是由他本人讲出来,其他人的话难免会有夸大或者省略的成分。虽然沈跃与这位老人接触的时间很短,但老人的睿智却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智慧这东西就像一道虚幻的门,也许它就在你面前,但是对无知者而言,它很可能距离你很远。人生处处充满哲理,就看你能不能参悟。这一刻,沈跃感触良多。 老人推开了这家赌场管理办公室的门,沈跃第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那个人。 眼前的这个男人50 来岁年纪,身材高大,偏瘦,上身穿着白衬衣配一条漂亮的领带,下身着黑色长裤。沈跃注意到他右侧颧骨处有一条不显眼的陈旧疤痕。 雷放达一见沈跃和康如心,心里就明白了,恼火地对自己的老板道:“您怎么把他们给叫来了?我没什么要和他们谈的,您让他们离开吧。” 沈跃已经注意到了这间大大的办公室里面安装着数面监控屏幕,他假装没有听到雷放达的话,一边慢步去看那些屏幕,一边说道:“还真是现代化管理啊。雷先生,你天天待在这里看那些菜鸟赌博,可能早就厌烦了吧?听说你是赌场高手,要不我们俩赌一局?” 雷放达的双眼顿时放光:“你也是赌场高手?” 沈跃摇头道:“我从来不赌博,但是我可以赢你。” 雷放达嗤之以鼻,道:“喜欢吹牛的人我见得多了,可惜能够赢我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沈跃笑着对老人说道:“我要一副扑克,全新的。还要一支笔。” 老人本身就是开赌场的,曾经多次看过雷放达高超的赌技,此时一听沈跃要向他挑战,顿时兴趣盎然,即刻就命人拿来扑克和笔。康如心对赌博一无所知,但是她更愿意相信沈跃,而且她知道,沈跃忽然提出要和雷放达赌博必定有他的目的,顿时也好奇起来。 扑克和一支签字笔放在了沈跃的面前,沈跃并没有马上去拆开那副扑克,他对雷放达说道:“虽然我从来不赌博,但是我十分清楚,赌场高手无外乎在记忆力、手法上远超常人,而且很多所谓的高手都会出千,只不过出千的手法非常高明罢了。雷先生,我说得对不对? 雷放达淡淡地说道:“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问题的关键是你能不能做到,能不能发现对方是否在出千。” 沈跃耸了耸肩,道:“我做不到,也发现不了,但是我可以让你没有机会出千。”说着,他对老人说道:“钟先生,麻烦您把这副扑克拿到旁边去打开,用这支签字笔在每张扑克的背后随便画上一笔。这样一来,这副扑克就是唯一的了。我说了,我不想给雷先生有任何出千的机会。” 老人拿着扑克和签字笔走到一旁,按照沈跃的话去做了。雷放达忽然大笑了起来,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赢我?” 沈跃淡淡地答道:“不是还没有开始吗?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老人按照沈跃的要求,将扑克牌准备好了。沈跃道:“我从来不赌博,所以我不想和雷先生赌钱。雷先生,我看这样,如果我输了,我们就马上离开;如果雷先生输了,那你就必须回答我所有的问题。你看这样可以吗?” 雷放达见沈跃如此自信,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起来,问道:“你想怎么赌?十点半?梭哈?” 沈跃笑道:“十点半吧,越简单的方式其实越难。不过只能由钟先生发牌。怎么样?” 雷放达看着沈跃,他在揣测这个人究竟为何如此自信。却见眼前这个人的面色沉静如水,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雷放达好胜之心顿起,道:“好,那就请钟先生发牌吧。” 老人当面将扑克洗了几遍,放到沈跃和雷放达两人之间的桌上,说道:“沈先生远道而来,第一张发给沈先生吧。放达,你不会有意见吧?” 雷放达淡淡地说道:“随便。” 沈跃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既然赌博的方式是我提出来的,那还是雷先生在先吧。我相信一点,运气肯定会在我这边的。” 雷放达道:“赌博全凭运气可不行。还是先发给沈先生吧。” 于是老人分别给沈跃和雷放达发了一张明牌。沈跃的是一张黑桃五,雷放达的是梅花三。老人对雷放达说道:“你的牌小,下一张发给你。” 一张暗牌发到了雷放达面前,雷放达翻开一角看了看,脸上毫无表情地收回了手,说道:“我不要了。” 沈跃看着他,嘀咕着说道:“肯定是三点以上,说不定是六点。嗯,九点的赢面很大。”他即刻去看老人,道:“我只能选择要牌了,不然就输了。” 老人给沈跃发了一张牌,沈跃直接翻开,是一张红桃Q。沈跃笑道:“运气不错,下一张如果是四点或者五点就可以了。” 老人又给他发了一张,结果却是方块二。沈跃看了雷放达一眼,笑道:“我相信上天会给我好运气,因为我的好运气也是你的。父女血脉相连,宋珍珍一出生就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这实在是有违天道。我和你赌博,赌的其实是天道。所以,我肯定会赢的。”说到这里,他对老人说道:“请再给我一张牌吧。” 雷放达的脸色变了一下。此时,老人已经将下一张牌发到沈跃面前,沈跃翻开一看,笑着对雷放达说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沈跃翻开的牌是一张红桃三!康如心顿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却很是兴奋,禁不住在旁边高兴地叫道:“你赢了!” 雷放达的脸色瞬间大变,也不翻开自己的牌,冷冷地说道:“沈先生,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好吗?”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老人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老人笑着说道:“放达,沈先生和康小姐是你的老乡,你请他们好好喝几杯。沈先生、康小姐,珠海来的那位警官我另外安排人陪着,你们就不要管了。” 在赌场的门口处,沈跃向老人告辞。他低声对老人说道:“谢谢您。” 老人朝他微微一笑,心道:你都把话说到天道上面去了,我还能不帮你? “如果不是钟先生帮你,你赢不了我。”三人在一家海鲜酒楼坐下后,雷放达用英语说道。 沈跃看着他,用标准的地方口音说道:“我说了,那是天道。何谓天道?天道其实就是人伦。所以,钟先生帮我其实也就是在帮你,帮你的女儿。雷先生,难道你现在还想不明白?” 此时,康如心才明白沈跃是通过什么方式赢了雷放达。随即就听沈跃继续说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准备和你赌博,因为我根本就不懂任何赌博的技巧。我让钟先生在扑克上做记号,其实是为了让他记住一部分牌。毕竟他是赌场的老板,在经过这么多年后,多多少少也应该掌握了一些赌技。其实你我之间的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天道与人伦。仅此而已。” 雷放达苦笑着说道:“我有我的原因……” 沈跃不以为然地道:“雷先生以前叫雷猛,到了澳门后改名叫雷放达。放达,放下才可以发达,或者才能够达到你想要的目标。于是你就成了这家赌场的主管,学会了英语,让自己完全融入了这里的环境。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家赌场的主管。很显然,你曾经希望的那一切并没有实现。据我所知,雷先生在这家赌场可是有股份的,也许你曾经信心百倍地想在这个地方创造出一番事业,然后再去与你的女儿相认,但是你并没有达到那样的目标。或许这就是你所说的原因?” 雷放达不语。 沈跃看着他,说道:“雷先生年龄比我大许多,我本来不应该在你面前这样说话,不过我实在是同情宋珍珍。她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后来跟着母亲一起到了一个新的家庭,她向母亲询问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但是母亲却从来没有告诉她。为什么不告诉她?也许是不敢,也可能是因为恨你。宋梅,你还记得这个女人吧,她曾经是那么的爱你,为你生下了孩子,但是你却并不珍惜这个女人,依然混迹在社会上吃喝嫖赌、打架斗殴,最终将自己送进监狱。有一点我完全可以猜测得到,当你从监狱里面出来后肯定知道宋梅已经生下孩子并嫁给了卢文华的事情,你懊悔,你万念俱灰,于是才偷渡到了澳门。是不是这样?” 雷放达满脸痛苦,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跃朝他笑了笑,说道:“对了,我们忘了向你介绍自己了。这位是康警官,省刑警总队的;我是心理学博士,协助警方在调查卢文华死亡的案子。” 雷放达喃喃地道:“难怪你能够猜出我手上的牌,还那么容易就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让钟先生帮你。” 沈跃看着他:“其实那时候你的心已经乱了。是这样的吧?雷先生,请你不要回避自己的过去,我们谈谈你的过去,谈谈你和宋梅的事情……” 雷放达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沈跃:“这些年我一直在澳门,卢文华的死与我无关。” 沈跃依然看着他:“但是你一直都知道宋梅和你女儿的情况。是通过从家乡来赌场赌博的某些人那里了解到的,是这样吗?” 雷放达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情,点头说道:“是的,我一直在关注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