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岁月·生活(全三册)法国人与俄国人——有趣的误解_人·岁月·生活(全三册)法国人与俄国人——有趣的误解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查字典图书网
当前位置: 查字典 > 图书网 > 外国文学 > 人·岁月·生活(全三册) > 法国人与俄国人——有趣的误解

人·岁月·生活(全三册)——法国人与俄国人——有趣的误解

我坐在“丁香田庄”咖啡馆里翻译法国诗人的诗——我想编一本诗选。沃洛申把我介绍给亚历山大·梅尔赛罗,他是一个不大受人注意的诗人,但为人却很和气;他常给我带来一些书籍,并把他的一些较有名气的同志介绍给我。 1906年,俄国大企业家里亚布申斯基决定出版一个名叫《金羊毛》的艺术杂志;杂志要同时用俄文和法文出版。需要一个能修改译文的修辞家。里亚布申斯基不惜重金聘请了一位真正的法国诗人。这件事能够办到可颇不容易,因为诗人都不愿长期离开巴黎。 在巴黎郊区克列泰的一个前天主教修道院的屋子里住着几个诗人;他们写诗,自己烧饭,亲自用油印机印自己的作品。文学团体“修道院”就这样诞生了;它的成员有很多在日后成了名人:杜亚美、儒勒·罗曼、维德拉克。所有这些诗人都力求摆脱狭隘的个人主义,从人人固有的思想感情中汲取灵感,这使他们结合在一起。在“修道院”中也有几个没有多大希望的诗人,梅尔赛罗就是其中之一;他沉湎在《金羊毛》的工作中了:在诗人的法朗吉(法国傅立叶空想社会的基层组织)里,生活是很单调的。 梅尔赛罗常说他喜欢莫斯科,但是却不爱提到他特别喜爱的是一个莫斯科女人,一位官太太。他的生平的这一页是沃洛申告诉我的。法国诗人和莫斯科的官太太十分幸福,但是分别的时刻临近了。梅尔赛罗不愧是一个诗人,他制定了一个浪漫主义的计划:“你跟我跑到巴黎去。”这个莫斯科女人提醒陷入情网的幻想家说,没有出国护照是不能离开俄国的。这个情妇有一个很不漂亮的妹妹,梅尔赛罗一向对她都不大注意;但在紧要关头她竟成了幸福的保证:“你和我的妹妹结婚吧,她会得到出国护照的,并宣称跟你同赴巴黎。我去给你们送行,到了最后一分钟,我就走进车厢,让妹妹留在月台上。护照,当然带在我身上。”梅尔赛罗很欣赏这个计划;举行了一个豪华的婚礼。这个情妇按照预定计划来到车站,但是在第三遍铃声响了以后,她却一动不动,只是挥动着一方小手绢:车厢里坐着合法的夫人。 梅尔赛罗把强加于他的妻子带到“修道院”去了,她一看到与众不同的法朗吉就吓了一跳:她哪儿想得到,法国诗人的日子竟过得比莫斯科的店员还要糟!口角、责难、吵架开始了;“修道院”的诗人们再也写不出诗来。他们恳求沃洛申去解劝梅尔赛罗夫人(她还没学会说法语)。诗人之妻终于明白,更好的生活她是盼不到的,于是就回莫斯科去了。最使人感动的是这样的一件小事:梅尔赛罗每逢谈到他那狡猾的情妇的家,总要叹口气说:“他们经常有红鱼子吃!黑鱼子在俄国是人人都吃得到的,他们却吃红鱼子,他们是非常阔气的……” 当时法国人还不大了解俄国。我曾在进步的“老鸽子”剧院看过由《卡拉马佐夫兄弟》改编的剧。舞台上挂着一幅沙皇的肖像,路过的人都向他转过身去画十字。我还记得我把阿·尼·托尔斯泰介绍给一个常去“丁香田庄”的年轻诗人的情形;诗人毕恭毕敬地和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谈话,但后来却信口雌黄地说:“您可知道,这里有人曾为您的去世写过文章,原来这是谣言……”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不禁发出了一种特别的、他所独有的雷鸣般的笑声,把桌上的高脚玻璃杯都震动了,这位可怜的诗人好不容易才嘟嘟囔囔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您是伟大的托尔斯泰的儿子,我知道他的儿子也是一个大作家……”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曾经写道,在他1916年到了英国以后,有一个英国人曾热情地欢迎《战争与和平》的作者。 《高鲁亚》报的一个批评家有一次去找马·亚·沃洛申,立刻就提出了一个使他大吃一惊的问题:“您当然参加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葬仪,当时哥萨克把大学生们揍了一顿。我们对详细情形很感兴趣……”马克西米利安·亚历山德罗维奇非常喜欢愚弄人,于是就开始描述“详细情形”了;批评家欣喜若狂地写满了整整一本笔记簿;末了沃洛申说道:“这就是我所记得的一切——当时我才四岁……” 二十年后,我在巴黎买了一张欧洲大地图;在苏联北部印的不是省市的名称而是“萨莫耶德人”。1946年出版的拉鲁斯的《小辞典》提供了有关涅谢尔罗德、卡特科夫、旅行家奇哈乔夫的知识,但是对于像格里鲍耶陀夫、涅克拉索夫、车尔尼雪夫斯基、赫尔岑、谢切诺夫、巴甫洛夫这样一些不大引人注目的人物却无片言只字…… 不过只谈法国人是欠公道的。既然我现在所回忆的都是一些十分有趣的事件,那我就不妨也谈谈英国笔会为我举行的一次欢迎会。那是在1930年。我收到一纸请帖,把我尊为笔会的一次例行午宴的贵宾,还附了一段很长的文字,说是希望我最好能穿晚礼服,但是也允许穿黑色衣服。午宴由名作家高尔斯华绥主持;他向我表示热烈欢迎,并说英国作家很高兴能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看到摄制了《然娜·奈伊的爱情》这样一部出色影片的奥地利大电影导演。(奥地利导演帕布斯特确曾根据我的长篇小说拍摄过一部影片。)午宴又不是辩论会,于是我就和高尔斯华绥握手致谢。陪伴我的女客原来是一个上了年纪、袒肩露颈的英国女人;她为了给我解闷,就不停地谈论古代维也纳的风流韵事。我觉得自己是冒名顶替的,便说我不是奥地利人,而是俄国人。她顿时变得悲伤起来,满腔怜悯地说,她很爱俄国,和我一同感到痛苦,她问:“布尔什维克把你们那位可怜的将军怎么样了?……”(在我现在所描写的这次午宴之前不久,库捷波夫将军在巴黎神秘地失踪了。)我平静地回答说:“难道您不知道?他们把他吃了。”这位夫人手中的刀叉掉了下来:“真可怕!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法国人总爱说一个英国人的笑话:这个英国人在加来看到了一个棕色皮肤的女人,事后写道,所有的法国女人都是棕黄色的。我想起了我曾引导他们参观凡尔赛的那些俄国旅行者的谈话。一个教师艳羡法国人的富有——他在圣拉萨尔车站附近看见了一个喝红葡萄酒的流浪汉。“要是我回家去说——谁都不会相信:连流氓、乞丐都满不在乎地喝葡萄酒……”这个教师来自萨马拉省;所以他不相信葡萄酒在法国比矿泉水还便宜。另一个旅行者是实科中学的副校长,正好相反,他得到的结论是法国人都在要饭;他会说法语,在凡尔赛公园里认识了一个当地的中学教师;副校长一再地说:“这就是他们的文化,这就是他们的富有!一个中学教师,却没有一个女仆,妻子亲手做饭……”有一个过去是师范学校学生、后来是社会革命党人的侨民,曾把他的一部中篇小说拿给我看:它写的是爱上了一个淫荡的法国女人的俄国唯心主义者的痛苦;作者用了一百页左右的篇幅去议论法国人的淫荡生活;其主要的论据是法国人甚至在餐厅里也要接吻。我企图向他解释,这种接吻和一句亲切的话或多情的一瞥是完全相等的,它们并不妨碍情侣们沉着地尽情享受羊角或猪肉烧豆,但是我白费了一番口舌;他顽固地答道:“我在妻子面前感到很不自在——要知道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啊……这是一个下贱的民族!……” 一个人是难以了解异邦的风俗习惯的,即使他对这种风俗习惯仔细观察过一个时期;至于一个旅行者那就更不用说了。我在报刊(有俄国的,也有法国的)上读到过多少根据大仲马曾在下面坐过的枝繁叶茂的酸果蔓(酸果蔓是一种矮小的灌木,大仲马曾把它错误地描写为一种枝繁叶茂的大树,这里是指错误可笑的观念)制造出来的胡说八道啊! 不必去嘲笑梅尔赛罗:他的错误是极富于人情味的。那个先前的师范学校学生,即曾对法国人的淫乱表示愤慨的人,在同自己的夫人分别时,肯定在车站上吻过她;而这在一个日本人看来却是一种不要脸的、不道德的行径。一切的不幸均在于人们把自己的习俗,或如现在所说,自己的“生活方式”,视为唯一正确的东西,并公开指责一切违反这种习俗的现象,至少也要暗自加以非难。 对于一个民族的性格的认识,总是根据一些偶然的、浮光掠影的观察形成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即使是那些博学多识的法国人对俄国人又有什么了解呢?他们看见了一些富翁,这些富翁挥金如土,在蒙马特的销金窟里鬼混,一夜之间就在蒙特卡洛把面积与法国的一个省相等的地产全部输掉。在法语里出现了“大贵族”这个名词,这就是对富有的俄国人的称呼。知识渊博的法国人醉心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他们从中得知,俄国人喜欢一掷千金、鄙视债务、迷信上帝和鬼魂、对他所信奉的事物以及他自己都横加污辱、在公共场所吻着土地忏悔自己的罪孽。报刊上报道着俄国的秩序混乱、恐怖行动、革命者的英勇。法国人把俄国的革命者称为“虚无主义者”;1946年(即在十月革命后的30年)出版的详解字典对“虚无主义”一词作了如下解释:“一种在俄国拥有信徒的学说,力求彻底破坏社会制度,同时却没有提出以另一种制度取而代之的明确目标。”从一个法国人的观点来看,这种学说只能吸引神秘主义者。碰巧法国人又知道了甚至在“大贵族”中间也有“虚无主义者”;这终于使他们确信存在着一种特殊的“斯拉夫精神”,并用这种“精神”来解释以后的一切历史事件。 我小时候读过几部描写德国人的俄国长篇小说;小说中的德国人有的是幻想家,就像屠格涅夫的伦蒙(长篇小说《贵族之家》中的人物),另一些是精力充沛、眼光短浅的实干家,就像冈察洛夫的斯托尔茨(长篇小说《奥布洛莫夫》中的人物)。在革命前的俄国,德国人被看成是温和而正派的人。不久以前我偶然看到瓦·罗扎诺夫的一本书,他描绘了1912年至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夜的德国:“诚心诚意地和这些正直的人,这些诚挚的劳动者握一握手,就意味着猛然长高了几俄尺……同德国人发生战争一事看来是不会使我感到震惊的。显然,这不是一个暴躁而又爱记仇的民族,不会在取胜以后就置对手于死地……德国人‘en masse’(法语,意为大多数)或者是政治上头脑简单的人,或者是没有把周围的一切吃光的胃口。我不会害怕同德国作战,其故即在于此。但是同这些正派的人攀攀交情、做个朋友,倒是一件极其令人愉快的事……我会花光多余的钱,而且仅仅是为了善良的性格。我深信,这一切日后会得到数百倍的报答。我知道,这在目前是不符合俄国的国际地位的,而我现在之所以几乎是偷偷地、‘旁白’式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则是为了未来……你瞧,为了赢得四千万如此正派的人们的欢心,可能使其他民族感到难过,甚至还会使某些人稍微感到痛苦。”从那时以后,我们已经历了两次大战。罗扎诺夫的话并不比梅尔赛罗关于红鱼子的谈话聪明,但是也不会使任何人发笑。 而俄国人也有这样的无稽之谈:提起法国人,就说他“迅速如目光,空虚如胡扯”,说他轻佻冒失、爱好虚荣而又放荡淫乱;谈到巴黎,就称之为“新巴比伦”,说它之所以出名不仅是因为它是时装的倡导者,还因为它是放荡淫佚的渊薮!(我的母亲生怕我去巴黎并非出于无因——这是有家喻户晓的传说作为根据的。)这个国家和上述这一类描写是多么不同啊,我在那里住过,那里的家庭观念要比俄国强烈得多;那里的人们珍视世代相传的习惯,有时也珍视偏见;那里的资产阶级的住宅连百叶窗都要关上,以免壁纸褪色;那里的人畏惧过堂风有如畏惧鼠疫;那里十时就寝、鸡鸣而起;那里的夜酒店里不大听得见法语;那里在国外居住过的熟人屈指可数! 如今一架飞机在数小时之内即可横贯欧洲;一夜之间即可由巴黎飞抵美国或印度;但是人们却和先前一样互相缺乏了解。把他们隔离开来的不是思想,而是语言,不是感情,而是表达这些感情的方式:风尚习俗,生活细节。互不了解是繁殖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和仇恨的微生物的培养液:“你瞧,他的生活和你不同,他不如你可又不愿承认;他说他过得比你强,他比你好;要是你不干掉他,他就要逼着你照他那样过日子。”可以就很久以前即被外交家们称之为“modus vivendi”,即暂时的休战达成协议;但是我觉得,缺乏相互了解,真正的和平共处是不可思议的。有人说,我们这个行星早已考察清楚了,如今轮到火星或金星了。不错,制图家对所有的高原、岛屿和沙漠都了若指掌;但是一个普通人却还很少知道,在一个早已发现的岛上,在那些远古时代即已被人发现的国度,以及在那些认为自己就是发现者的国度里,他的同辈人是怎样生活的。我之所以说这一番话,是因为我走遍了欧洲,到过亚洲和美洲,最后终于明白,要想了解别人的生活有多么困难。

展开全文


推荐文章

猜你喜欢

附近的人在看

推荐阅读

拓展阅读

《人·岁月·生活(全三册)》其他试读目录

• 谁记得一切,谁就感到沉重
• 难忘的1891年
• 童年和少年
• 童年时代的莫斯科
• 中学时代
• 15岁的地下工作者
• 年轻的女诗人娜佳
• 狱中生活
• 从波尔塔瓦流亡巴黎
• 初识巴黎
• 列宁要我去找他
• 侨居巴黎的革命侨民
• 与诗结缘
• 巴黎就是一所学校
• 结识诗人巴尔蒙特
• 初进罗浮宫
• 法国人与俄国人——有趣的误解 [当前]
• 爱玩小孩游戏的沃洛申
• 伯爵兼公民阿·尼·托尔斯泰
• 洛东达咖啡馆与末代名士
• 两位法国诗人
• 画家莫迪利亚尼的悲剧
• 战争爆发了
• 应征入伍遭拒绝
• 战时的巴黎
• 画家莱热从前线归来
• 初次当记者的遭遇
• 神秘可怕的萨温科夫
• 梦游症患者——墨西哥画家迪埃戈
• 1916年记事
• 我认识的毕加索
  • 大家都在看
  • 小编推荐
  • 猜你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