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绿回忆摘茶叶_无尽绿回忆摘茶叶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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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绿——回忆摘茶叶

南方的绿茶多数是女人来摘的。摘茶又与两个节气最相关。清明前十天,清明至谷雨,谷雨后十天,为一般的采茶高峰期。以本省(浙江)为例,茶市时,乡里的妇女跟邻舍打招呼:明朝一淘摘茶叶去噢!对方连连称好。第二日吃过了泡饭,带上点心和茶水就一同出发。年轻的,头戴麦秆编的圆沿帽子,宽边沿上面相对的两头,一头红漆写有“上铁”两个行书,一头漆着铁路路徽标记;年长的,可能戴锥顶的竹笠帽。各自或提或背一个颈口绑着布带的竹篓,从那竹篾演变的色泽与光亮,可以比较出其使用的年份之长短,频率之高低。两个这样装扮的女人,神态与步伐中带着踏青的逸兴,并不心急赶路的样子─这一类的是摘茶叶人群中的散户,为了响应时令,讨个开心居多。她们去的往往是相熟的茶园,或者就是自家当值的几垄茶地而已。也有提前被茶场主人雇下,作为一份正经短工来做,日程安排上就要受拘束,甚至需要吃住在雇主家一段时间。在茶区,摘茶叶这种时令短工非常普遍,到今天也还延续着,将来还将延续,因为讲究“细嫩采”的绿茶采摘,其中的人手还无法由机器替代。 和春天的摘野菜一样,摘茶叶也容易令人开怀。即使在茶忙季节,日日抢摘,“劳其筋骨”,摘茶人的神情,也只是加重了专注,愁眉与苦脸是不容易见到的。这种情状,由一首采茶主题的民歌─周大风作于一九五八年的《采茶舞曲》─典型地表现出来。这个舞曲以越剧曲调为基调,赞美江南春色和采茶那种繁忙的喜悦,在上个世纪六十至八十年代风靡一时。按照通用的说法,《采茶舞曲》是以著名的茶乡─杭州梅家坞为原型创作的。晚近有一说,则认定是取材于温州泰顺。我想只需理解其为一个高度浓缩的符号,并不需要特地廓清源流,因为里面所唱,在江浙的茶乡处处有之,如果有“荣光”也并不为某一地所独享。 就以我的老家绍兴地区的茶场来说,春茶的采摘便是邻近男女老幼都会欢迎的劳动。尤其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与农相关的副业,为农村家庭收入的重要来源;依照现摘现结的行规,茶忙季节出动,意味着一笔可靠的现钱进账,自然会成为众之所趋。八十年代我的童年时期,物质匮乏,摘茶叶除了能够贴补家用,也意味着野外新鲜的花果与玩物,在孩子的心目中简直视如节日了。 因此不奇怪地,包括我在内,村里的小孩都积极地成了摘茶叶的“童工”。我最早参与摘茶大概在六七岁的时候。老家属于丘陵地貌,浦阳江的支流从村子边上蜿蜒而过。站在江边堤埂上放眼望去,视线里一派连绵无尽的低山,走路过去显得比较遥远。父母那一辈,出行坐船很常见;到我出生时,陆上交通发达起来,故而没有留下太多坐船的记忆。只有一种坐渡船的印象格外深刻,这条渡船是我们去摘茶叶的途中必要借助的。 正是轻暖宜人暮春时节,天刚蒙蒙亮,大人先起身准备干粮。通常就是几团夹着梅干菜的糯米饭团,滋味好,也耐得饥饿。兄弟姐妹几个,出于兴奋,不用喊也已经醒了。一家人统一着雨靴和耐磨耐脏的长袖旧布衫,拎上长的鱼篓和矮的虾篓,赶到村北隔着堤埂的江水边去。江堤的两面斜坡上生着成片的芦竹,这时候已经叶色青青。水边有一只能容二三十人的手摇木船候在晨雾中,要等凑齐一船的人才会启程,把客人送到不远的对岸去。从堤埂上两个方向陆续来人,汇聚到船里来;同村的有,不认识的邻村人也有。都先把船资付给艄公,跨过跳板,捡一处空地坐下来。一船之中十有八九是到同一个茶场去的,出门时间也差不太多,因此,船很快就开起来。晨光熹微,映着这短短的江上旅程。虽然是人力,船桨划开水波的动作几乎是规律的。船在水里以不大的幅度左右平衡地来回摇摆,船沿与水面的落差不到一尺。眼看着离开家那边的堤岸越来越远,我的心情兴奋中夹杂一点儿紧张,捉摸着船翻了跌落去是什么光景。也有一种轻快的念头升起来,是关于渡船之伟大,使我们不必绕不知多长的远路至对岸;那邻村人兼职的艄公也平添了神秘。 我们的目的地是叫作“三角道地”的茶场,方圆闻名的大茶场。下船以后再走六里路,看到广漫的红土土质的林场,那就是它了。赭红色的土是本地上了规模的茶场的象征。土质细滑,若是下雨天走在上面的话极易跌跤,要蹩着脚趾横向迈步,一步一步地挪;因此雨天就不去摘茶叶了。晴天的茶场里,茶树丛规规整整,散发着无边的静谧气息;四面八方人来之后,就到处尽是热闹的人声了。最欢快的是一同摘茶叶的我的同龄人们。有些人家的小孩,行头里有袖珍的小篓子,用起来蛮有一种专业的范儿。普通的是一尺半深的虾篓,拴在童工腰上,看着让人担心快要擦地了。等装的茶叶多了以后,沿着腰腿堕了下去,行动更见吃力,像是被一个鼓鼓的累赘挟持,只是自己不能察觉出这种样子的滑稽性─我们的注意力早就分散到茶场里特有的新奇事物上面去了。有的是在摘茶间隙孜孜寻找鸟蛋与蛇蛋(茶丛里有蛇出没,所以都要穿长筒雨靴作为防护),我的心仪之物是树丛底下和蛇莓杂生的蓬蘽果,土话里分别叫“阿公公”(蓬蘽)、“蛇阿公公”(蛇莓)。因为早已听过父母告诫说,蛇阿公公有蛇游过吃不得;因此我见到它总感觉十分诡异,还有点儿惊悚。它和阿公公这种好看好吃的果子只差一个字,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不知道当时是否过于贪玩,现在回想,茶叶究竟摘了多少,跟大人相比如何呢,这些问题实在无法求得答案了。只有一件事,多年以来我妈总会拿出来说嘴。内幕还是我自己主动告给她的:在茶场,我到称秤的地方去给茶叶过磅,途中看见有个人往自己茶篓里混小小的泥团子,有个人的茶叶,连长长的老茶梗摘在一块儿,折一折,混在新叶堆里;他们悄悄告诉我说“这样斤两就重”。当时的工钱,一斤生茶换一角五分钱,篓里装得多了,就去专设的几个点过秤,由场里的会计记下姓名和斤两,收工时领取当日全部的收入。在我的概念里,大人教导自不会有什么错的,我很感激,以为学了一招,可以多挣一点钱啦!那么就依样画葫芦地实行起来。谁料,妈妈听后哈哈大笑,以一种不知贬褒的腔调说:“看不出,你这个小人这么滑头。”……听得我一懵,心说我是被骗了,怎么成了滑头?!……不管怎么说,从此就落下一个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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