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啊?罗曼史吗?”哥哥问。 我摇摇头。那可不是什么甜蜜蜜的事情。 “知道东京站吧。”我说。 “嗯。” “那后面就是八重洲桥。听说东京湾退潮时,桥下的外濠护城河就会变浅。” “从大海经过大川——嗯,那里也该是连着的,属于正常情况啊。” 哥哥说。 “说是有个流浪汉,趁着变浅的时候,在河底的烂泥里翻淘,想找到点值钱的东西。淘着淘着,淘到了一个亮锃锃的大块头(KATAMARI)。” “——大化革新啊。”哥哥打诨道。 尾崎红叶《金色夜叉》主人公间贯一的台词。隅田川下游部分,流入东京湾。大块头和大化革新谐音。 我愣了一下,说: “那是镰足(KAMATARI)!无聊!——然后,那个流浪汉以为是金子,惊喜啊,想把它挖出来。可是,重得很,一个人还不行。找来在附近的另外两个人帮忙,总算拉了上来。” “总不会真的是金子吧。”哥哥说。“那倒不是,是一大块黄铜——说是约摸有三十贯。值钱着呢。” “哦——不过,那种东西怎么会躺在河底的呢?”哥哥问道。“不知道呀。” 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继续说:“——反正啊,这东西太值钱了点。几个人觉得不可以就这么拿去卖 了,借了个拉货的车来,哼唷哼唷地做起了搬运工。” “简直像桃太郎的故事啊。”哥哥感叹道。“是的,是的。就那感觉,结果搬去警察局。因为不是桃太郎从鬼岛 凯旋归来,所以只能做拾到遗失物品处理——可是,警察却犯了难。” “——因为没地方放吗?”哥哥问。“不是啦。大件的遗忘物品,又不是没遇到过。那么大小的,根本不 在话下。” 我替内务省警保局打起了包票。雅吉哥哥歪着头不解地问:“那是为什么呢?”“因为啊,想做登记却没有拾到者的居住地址。” 三个流浪汉又没有固定的住所,只能登记个名字。“..啊,原来这么回事。”哥哥恍然大悟。“因为没有办法联系,所以呢,三人决定,当时就把下次见面的日期 和时间定下来,一年后在吴服桥上碰头。” “呵,像听故事似的。” “是呀——然后呢,再一起前往警察局。那黄铜如果没有失主来认领就会发还给拾到的人,他们打算得了黄铜就拿去卖了钱分掉。” “..嘿。究竟能卖多少钱呢?” 哥哥倒是挺现实的。 “说是每个人少说也能分上十五块呢。”我说。 “不小的一笔钱呐。靠它能否维持上一年半载的生计呢?” 这么说就更加现实了。 “嗯..不过啊,回头想起来,发现黄铜,觉得一个人动不了的时候,那附近..至少还有两个人在干同样的事情吧?” “对啊。”哥哥赞同道。 “居无定所,靠干那种事生活的人,没想到..还真大有人在啊。” “好像是吧——我估计啊,就是干那种事,也有各自的地盘吧。”哥哥说。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东京站是现代日本的象征。在这座雄伟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建筑风格的红砖建筑的后面,就有一群为了生活而不得不浸泡在泥水里翻淘着河底,时而欣喜时而懊丧的人。 虽然已近夏天,但由于连绵的阴雨,还是让人感到几分寒意。想到这一阵子的气候,我不禁问道: “到了冬天还干那种活吗?” “没饭吃的话,只能干。不景气啊——还有知识分子呢,走投无路,成了流浪汉。”哥哥答道。 “是吗?” “是啊..” 哥哥不知什么缘故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的上方,呆了一会儿,喝一口已经冷掉的剩下的红茶,继续说道: “..你们学校有时候也会出去参观吧。” “是啊——四月份去了御浜离宫,五月份去了日光呢。” 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同学,前些日子刚刚去红叶山参观了御养蚕所回来。之所以能够进入皇宫,是因为我们学校里有不少皇族和华族出身的同学。 把御养蚕所迁到红叶山的是皇太后,现在守护着的是皇后。蚕宝宝吃了桑叶吐丝做茧。女孩子去参观,再合适不过了。“我们有时也会出去参观参观,了解了解社会。”哥哥说。雅吉哥哥现在在三田的一所私立大学的研究生院上学。到了那个年纪还会搞全年级一起去参观之类的活动吗?我向上翻着眼珠说:“是去——那些不好的地方吧。” 哥哥摆摆手说: “你傻呀,说正经的呢。我加入了一个叫社会事业研究会的社团,交了一块钱。这样就可以去考察现代社会的城市黑暗角落。不过,对于被考察的一方来说,那可不是什么社会考察,就是看热闹来了,一帮有钱的好事之徒游玩来了。” “去哪儿了?”我问道。 “去看了看浅草的另一张面孔。一路走一路看。从免费宿舍到一毛六、两毛八的旅馆,都去了。吃饭最省钱的是没有菜的白饭—— 两分钱。” “在那儿带我们参观的人说啊,只要在梯子上一步踏空,掉下去可是容易得很。据说在那种地方还有高学历的人呢..” 雅吉哥哥说话的语调变得缓慢起来,脸上露出一副好似躲雨雨不停,是冒雨而去呢还是怎么办的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神情。持续的沉默让人以为我们俩的谈话告一段落了。“对不起,是花村贤兄妹吗?”一个声音问道。抬眼一看,一个青年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朴素而做工考究的西装,戴着一副玳瑁框儿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