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就出门吧。 我决定先去罗伊的店里逛逛。它位居仙客来大街的一畔,是离地狱最近的酒吧。 才进入昏暗的店里,我的鼻子便不由自主地抽动。空气中漂浮着小便的气味。很好,没有异常。我和几个熟识的醉客打了招呼,便在柜台的正中找到了一个空位。 “哟,强尼。”罗伊兔走了过来,“还是要牵牛花酒?” “是啊,男人的酒。”我点起烟——用枇杷树叶制成的兔用烟草。“你好吗?罗伊。” “只要不绝望,健康也好垂死也罢,日子总能过下去。”罗伊晃着脑袋在我的面前摆上玻璃酒杯,倒满了牵牛花酒,“你听说了吗?” “什么?” “又死了五只。” “真的?” “今天到处都在说这个。还有人看到再会之树发出银白色的光。” “这是第三次了吧。” “第一次是七只,然后是十二只。” “混账,大概又是人类干了什么傻事。” “还总是要我们给他们擦屁股。”罗伊叹了口气,“我说强尼,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我喝着酒,等着罗伊说下去。 “你对人类的事情不是无所不知吗?据说连人类的语言你都懂。那个什么再会之树,到底是什么玩意?” “你知道什么是电吗?” “就是人类照亮大街的火球吧?” “人类是害怕黑暗的生物。但如果是昏暗的灯光,反而会使他们更加不安。你明白吧?” “是啊,因为会被老鹰呀狐狸看到嘛。” “正是如此,罗伊,所以人们要让大街亮得连老鹰和狐狸都不敢靠近——用百万个火球。而我们所称为再会之树的高烟囱,就是用来制造火球的装置。” “但是,为什么兔子会因此而死?” “科维洛阁下曾经说过,在某个遥远的国家,因为那根烟囱的倒下导致了一切生物的死亡。是叫切尔诺贝利吧。总之河水腐臭、草地枯败、土地贫瘠,连那里的风都是有毒的。1986年4月26日,位于乌克兰北部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严重泄漏以及爆炸事故,这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核事故,由于风向的关系,约有60%的放射性物质落在了白俄罗斯土地上。” “喂喂,如果是真的话那我们还在这里干啥?”罗伊的脚咚咚乱蹬,“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吧。” “冷静点,罗伊。”我喝了口酒,又吸了口烟,“在这个地球上不管在哪儿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类。如果地球有屁眼,连那里都会有人类居住。” 这时,忽然有人从旁插话。 “你好像很了解人类嘛。” 我瞥了眼醉倒在旁边椅子上的家伙。 “住口,阿尔。”罗伊责备道,“他是强尼,我的朋友。” “我说罗伊。”那醉汉说,“我正在和这家伙说话呢。” “所以我叫你住口啦,阿尔……” 我用手势示意罗伊兔停下,对那醉汉说道:“你似乎很讨厌人类嘛。” “似乎很讨厌?你说似乎很讨厌?”他边说着,边把前脚咚的一声搁到柜台上,“看我这个,你还说得出我‘似乎很讨厌’的话吗?” 醉汉的右前足从脚踝上方被齐齐切断。 “是人类干的?” “据说兔子的脚能带来幸运哦……你听过这么愚蠢的事吗?人类变成富翁也好死在臭水沟里也好,跟我的脚有半毛钱关系吗!?” “太不幸了。”我指了指醉汉的酒杯说,“罗伊,也给他一杯。” “只要能够杀死哪怕一个人类,我可以连我孙子的灵魂都卖给恶魔!”醉汉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似的把我点给他的牵牛花酒一饮而尽,“你喜欢人类的,是吧!一定是这样的,你这家伙喜欢人类!” “坏人到处都有。”我慢条斯理地啜了口酒,“是你运气不好。” “你对兔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和人类一样呗,有好有坏。” “像你这种家伙一定想着转世为人吧。” “兔子太渺小了。” “你这只卑鄙的兔子!” “人类也好,兔子也好,”我说,“真正的男子汉屈指可数,其他人都不过是胆小鬼。” 醉汉瞪着面前的空酒杯,又瞪着自己残缺的前脚,然后大声地叫嚷起来。 “喂喂,大家看过来!这里有个家伙想转世为人呢!这个基佬想被人类的男人搞呢!” 酒吧里的全员一齐发出怒吼,还拼命地用脚咚咚地跺着地板。 “不配当兔子!”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立刻就有人接嘴:“我的老爹就是被人类养的狗咬死的!” “啊啊,如果我是男人的话,”在柜台一端的女人尖声嚷道,“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家伙!有哪个男人来把这家伙踹到马路对面去!?是男人就出来!” 我跳下椅子,在一片怒号声中走到那个女人身边。那个女人一身痴肥,毛色粗劣,眼里还沾着眼屎,她正龇牙咧嘴地对我大声责骂。 “你想打女人?你敢动手就试试吧!像你这种人,也只敢打女人!” 我一拳揍到她的鼻子上,她从椅子上滚落。 店里突然一片寂静。 我绕到女人身后,一把抬起她的屁股,将早已勃起的那话儿狠狠地插入她糜烂的下体。 “来吧,有什么不满的就放马过来。”我一边摆动着腰身拍打着女人的屁股,一边一个一个地瞪着店里所有的男人,“我强尼兔奉陪到底。” 谁都没有上前。大家或者喝起自己的酒,或者在思考着什么,或者用后腿咯吱咯吱地挠着自己的背。连那个醉汉阿尔,也将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兔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这些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就算是那些葬身于再会之树的兄弟们,大概也没有搞清楚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他们视死亡如上帝般敬畏。哼,我强尼兔可跟他们不同。就像我藐视人类还有兔子一样,我同样藐视死亡。在死亡来临之前,我自己先行一步。 “啊啊,我可是男人!” 我在她那生过五六百只兔子的阴道里射精后,便穿过桌子之间的空隙走到店外。正点上烟,罗伊从身后追了上来。 “喂,强尼,刚才你也太过分了。” “我知道的,罗伊。” “我说,或许你说的并没有错,但是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我是无所谓你喜欢人类的,但是,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不能说。” “我谁也不喜欢。” 罗伊没有接话。 “你知道兔子最缺什么吗?罗伊。” “说。” “我也不知道。” “……” “或许,大概就是人类所说的‘爱’吧。” “爱?” “就我所见,人类的喜悦、悲伤、憎恶,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爱。” “要说喜悦悲伤憎恶,我们也有啊。” “并不是这样。我们的感情归根结底,罗伊,只不过是因为没兴趣啦、吃饱了或是饿了。”我吸了口烟,“刚才你也看到了,根本就没人想上来揍我,他们根本就不懂必须这么做的意义。一群胆小鬼。” “胆小有什么错了?胆小不也是为了生存嘛。” “这世上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事。” “这你就错了,强尼。生存是最重要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像人类那样自相残杀,这其中的意义我们永远都没必要去懂。” “或许,就跟你说的一样。”我耸耸肩,“我只是想了解什么是‘爱’,如此而已。” “但我们是兔子!” “没错,我想一定是我疯了。” “我并不讨厌你这点。”罗伊说,“不过,你暂时别来我店里了。” “我在找一个男人,罗伊。”我拿出特里的毛,“他名叫特伦斯,似乎和兔之复活教会有关系。” 罗伊哼哼地闻了闻毛,摇摇头:“有什么消息我会联络你的。” “麻烦你了。” “刚才你实在太过分了,强尼,太过分了。” 说完,罗伊回到了店里。 我吸了口烟,仰望没有月亮的夜空。 新月。 月光照亮黑暗,也将兄弟们置身于危险之中。人类可以怀着柔美的心情欣赏皎洁明月,兔子却丧命于猫头鹰的爪下。爱,就是左手拿枪,右手意大利民谣。 “我主慈爱。人若忘记爱,万事休矣。” 科维洛阁下虽然每星期都会去教堂,却从没带我去过。当阁下与“侠客”托尼走进教堂,凯迪拉克里总是只剩下我和司机阿伦•杰克逊两个。 就像黑兔子一样,阿伦是个黑人,他打心底里讨厌我。不过要说起讨厌,阿伦这家伙对阁下也好托尼也好还有意大利民谣也好,都是一视同仁地讨厌。每当他与我单独相处,他总是会耍点阁下不会发现的恶作剧来作弄我。比如逼我吃蘸了芥末酱的三明治,或者抓着我的耳朵甩来甩去,还有放震耳欲聋的饶舌音乐,以及一边戳着我一边说:“总有一天我要吃掉你。” 当然,我也不会就这么逆来顺受。我强尼兔可不是什么软脚虾,所谓一报还一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我也是黑手党。所以我咬他,用后腿踹他,甚至趁阿伦走开的时候在这家伙的咖啡里拉屎,圆溜溜的大便哦。阿伦那家伙喝下那杯咖啡,以一种奇怪的表情仔细地辨别个中滋味后,便跑到车外大声作呕。 言归正传,阁下曾经告诉过我不能带我进教堂的理由:“听着,强尼,基督教是很迷信的。他们说你是淫乱的象征,这怎么能忍!你可是我堂堂凯塔诺•科维洛的得力右手啊。” 所以,我决定去看看兔之复活教会。这是个好机会,索性借此和上帝正面交会也不错。以阁下给我的印象来看,那个叫耶稣的家伙似乎对爱的真谛了解得十分透彻。因为每次阁下从教堂出来的神情,都跟让他妻子欲仙欲死后一样愉悦。 但话说回来,这还真是讽刺啊。这些兔子们竟然向排斥兔子的人类宗教寻求救赎。 当我漫步在被新月照亮的夜路上,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抱住,随之一个温热的东西紧紧地贴上了我的屁股。 “插你!干你!操死你!” 是“冲天炮”艾迪。他正用他那话儿磨蹭着我的菊花。 “靠,你给我放开,混蛋。”我用后腿猛踹他的下腹,一把挣开了他的身体,“你这傻逼艾迪!再敢碰我屁眼我就把你鸡巴拧成麻花。” “不、不好意思,强尼。”艾迪捂着自己的下身缩成一团,“你的屁眼实在是太动人了……我、我……” “再说我杀了你。” “对不起!” “嘘!” 艾迪忙用两手捂住嘴。 远处传来了猫头鹰的啼声,我们忙躲进樟树洞里。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不起,强尼。”艾迪轻声说,“我以后不再这么干了。” “别说了,艾迪。刚才我也对你太凶了,不好意思。” “之前跟你提过的问题,你有考虑过吗?” “那个啊,嗯,我说……你还没上吗?艾迪。” “我想知道理由啊。”艾迪烦躁地用脚咚咚跺地,“那群淫兔一年到头都在发骚,为什么偏偏不让我干?” “没眼光吧。” “不是的!连走路蹒跚的老太婆看见我靠近都像个黄花大闺女似的逃开。” “我说艾迪,你相貌堂堂、举止温和,说实话,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她们偏偏不让你上。” 我不由自主地说了真话,艾迪立刻哇哇大哭。 “不过呢,这世界就是这样的,有很多东西是没有理由的。”我用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要哭,艾迪。你知道我在人类的地盘生活了很长时间的吧?” 艾迪一边抽着鼻涕一边点头。 “人类里有很多家伙跟你一样,明明没什么缺点,女人却就是不正眼看他一眼。而我的伙伴科维洛阁下就是这种人的朋友,他开了好几家店,在店里,只要这些人肯付钱,想上几个女人都可以。” “真的?人类搞女人要付钱?” “是啊,对人类来说干女人可辛苦着呢。哪像我们想干的时候立刻就能……哦不,是像那些淫兔娘们谁都能上……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为什么……”艾迪又开始嘤嘤抽泣,“为什么只有我不行……” “我想说的是,艾迪,因此对人类来说,性交具有特别的意义。当一样东西唾手可得的时候,它所具有的意义便会被忽视。性交也是这样。其实这明明是件十分重要的事,对我们来说却连个屁都不是。换个角度想,你其实是很幸运的。所谓的爱可是从贫乏中诞生的哦。” “爱?那是啥?” “是一种幸福的心情。” “不要说什么幸福的心情。老子我要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女人的屁股。” 我给艾迪闻了闻特里兔的毛,还是没有半点收获。艾迪的鼻子只闻得到小小的、可爱的女人的屁股。 于是我匆匆忙忙地前往教堂。 “上帝是没有形体的!我可以断言!上帝!是!没有形体的!” 牧师兔每挥次手,底下坐着的教众便齐声高呼:“正是如此。” “我见过人类的上帝!人类的上帝有着人类的形态!” 黑色的兔子弹奏着管风琴。 “人类认为上帝会跟他们长得一样!如果是这样,就请拿出证明来!” “正是如此!” “犹太教时代的上帝以绝对高度支配万物。上帝和世间万物都不一样。一直到基督教出现后才把上帝的形态具体化。而那就是人类的形态!然后,出现了一个叫黑格尔的男人。黑格尔认为上帝通过人类来实现自我,这个疯子甚至认为当历史走到终点,人类就将成为上帝!”大汗淋漓的牧师兔顿了顿,扫视着听众席,“接着是费尔巴哈!” 信徒们咚咚地用脚跺着地板。 “岂有此理的是,这个叫费尔巴哈的疯子居然认为人类自身就是全知全能的上帝,所谓的上帝无非是将人类的伟大之处从外部投影所得!”牧师兔声嘶力竭,“难怪人类随心所欲地破坏着地球!难怪人类随心所欲地杀害我们的兄弟姐妹!” 我坐在最后一排的位子上。即使坐在最后一排,也能感受到牧师兔的逼人气势。 “但是,上帝和谁都不像!”他挨个指着信徒们,“你!你!你!还有你!从来!就没有!什么上帝!长得像那些随意杀害了你们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的人类!” “正是如此!” “1……2……3!”伴随着牧师兔的指示,黑兔子当当地奏响管风琴,“我所说的,兔之复活!耶!即将来临!” “哈利路亚!” 祭坛后方待命的圣诗班开始咏唱,信徒们齐齐站起。 牧师兔开始大声朗诵,如魔鬼一般喃喃着赞美上帝的话语。愤怒的管风琴声,几欲掀翻屋顶的圣诗班的合唱,以及全体又唱又跳的兄弟姐妹们。每一个都像是被什么附身般恍惚,却又是那么满足。 照这情形来看,离兔子们了解爱的时日也不远了。 我走出门抽起烟,等一切都安静下来,我去拜访了牧师兔。 吹拂原野的风中带着一丝鼠尾草的清香。 兔子兄弟们络绎不绝地从教堂出来,仿佛沉默般渐渐地消失在苍白的夜色中。我估摸着信徒们的寒暄差不多告一段落,便上前对牧师兔搭讪。 “啊,实在是获益良多的讲演啊。” “愿上帝也保佑你。”牧师兔温和地对我点头。看来上帝的疯客游击团已经打烊,“你是今晚第一次来吗?” “是的。”我们握手,“有关黑格尔那家伙的内容很有趣。没想到除了博士兔以外,竟然还有兔子对人类如此了解。你知道的吧,梧桐林那里的博士兔。” “我可是被人类抚养大的哦。虽然不能像博士兔那样可以读懂他们的文字,不过讲话还是听得懂的。”牧师兔微笑道,“抚养我的那一位是在大学里教授神学的,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惜的是,他已经去世了。” “难怪……”我说,“其实我也是被人类养大的。” “哦哦,是这样啊。” “我的主人如今也已经去世了,他是被黑手党杀死的。” 牧师兔的眼睛瞪圆了:“你的也是?” “欸?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的主人也是被黑手党杀死的。真是伤心,我的主人生前一直致力于清剿黑手党的运动。” “所以才会?” “布莱恩他……也就是我的主人,他的车被人装了炸弹。他的妻子波拉当时虽然身怀六甲,却被人从窗口扔了下去。” “太惨了。” “黑手党是群卑劣的家伙。”牧师兔咚咚地跺着地,“当时,下议院刚通过了电力民营化法案,所以那群流氓想在新建的核电站项目里捞油水。他们甚至注册了空壳公司。我的主人打算阻止这一切。但是,法案已经通过了,只剩下反对核发电这一条路。布莱恩弄来了在建核电站的设计图。我是不太懂啦,不过他对波拉说过这样一来就能把那群流氓从发电业中赶出去了。我想大概是设计图中有着某些致命的缺陷吧。”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也咚咚地跺着地,咚咚咚。牧师兔的记忆和我的记忆重叠起来,当时的光景渐渐苏醒,往事历历在目。 “但是,布莱恩也很明白,自己或许会被杀。”牧师兔继续说道,“因此为了以防万一,他把设计图附在自己的报告里,递交给上议院的基尔巴特•罗斯议员。因为罗斯议员一心想把承建核电站的黑手党老大送上死刑台。” 我吞了吞口水,努力张开紧闭的嘴:“那么,那个所谓的老大是……” “那家伙就是科维洛家族的凯塔诺•科维洛。” “……” 怎可能忘记。 正因为布莱恩•格林和基尔巴特•罗斯那两个混账,科维洛阁下蒙受了巨大的损失,那可是孤注一掷,赌上科维洛家族存亡的大买卖。基尔巴特•罗斯想把阁下送上死刑台?哈,还真是这样。 “不过,你的主人似乎是白白送死了,是吧?” 牧师兔张大了嘴。 “最终,上议院还是通过了电力民营化法案。”我指着山麓,“看见了吧?” “看什么……” “可以看到被兔子们称为再会之树的东西吧。该死的曼西尼电力公司的该死的核电一号机!” “但、但是,”牧师兔猛眨眼,“至少布莱恩把黑社会赶出了电力业。” “哈、哈、哈、哈!” 到头来,科维洛阁下不过是个过时的人,是那个需要凭着一腔豪气流血拼命时代的残影。不像曼西尼那小人会须臾迎合,到处奉承拍马。阁下常常对我这么说:“强尼,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不能让我的手下们饿肚子。我凯塔诺•科维洛怎么能让那些为我卖命的家伙们落得这种下场?哎,下辈子会变成驴的。” “我跟你说件事。”我收起笑脸,“罗斯那个混账是乔治•曼西尼的表兄,而那该死的曼西尼如果谈不上是黑社会,那么阿尔•卡邦阿尔•卡邦,Al Capone,1899—1947年,美国知名罪犯。绰号“疤面男”的他不但是1920年代芝加哥市黑帮的掌控者,也是该市所谓的“地下市长”。都只是区区一个酒场老板了。” 牧师兔惊退两步。 “还有件事你也不知道——兔子复活什么的,哪怕到世界末日都不可能发生。”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闭嘴!给我安静地听好!”我揍了他一拳,“所谓复活,必然发生在灭亡之后。人类之所以会创造出耶稣,也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他们知道,想要创造出一个新世界,就必须一切都回到零点。基督教正是为此而诞生的!” 牧师兔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像看着怪物一样地瞪着我。 “兔子这辈子都别想什么复活,绝对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被毁灭的觉悟。你知道你的演说里缺了什么吗?嗯?牧师先生。” “什么?” “爱。” “……” “毁灭需要爱,复活也需要爱。当你说人类的坏话时,大批的兔子前来听你说教;但才跨出教堂一步,他们就会一股脑地全忘了。你只要一直重复说同样的内容就可以了,然后唱唱歌跳跳舞。哈哈,再没有比这更一本万利的生意了。我们来打赌吧,你是不是一直都重复着同样的说教?没错吧?对兔子们来说,他们需要的是有人能言之凿凿地告诉他们,上帝有着和兔子一样的形态。爱就是这么的纠结。” 说完想说的话,我对着他转身离开。 “你……你到底是……”背后传来他哆嗦的声音,“为什么你会知道乔治•曼西尼的事?” 我停下脚步,叼了根烟点火。 看来是白来了,这种胆小鬼不可能是什么坏人。他和别的兔子没什么区别,虽然能说会道,但真碰上可能伤及自身的事,立刻便卷起尾巴逃之夭夭。我不相信他会跟特里的失踪有半点关系,更别说是幕后黑手了。 “你的主人,莫非就是……” “什么呀?”我对着星空吐了口烟,“一个普通男人罢了。” 之后的两晚都无功而返。 虽然我找了不少人询问特里的事情,却没有任何线索。支配兔子感情的只不过是没兴趣、吃饱了或者饿了。换言之,不到世界末日他们不会关心别人的事。 在黎明时分回到事务所,突然闻到了和平时不一样的气味。我用鼻子嗅了嗅,看来是罗伊来过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蹦跳着穿过仙客来大街,来到了罗伊的店前,已经打烊了。 “喂,罗伊。” “进来吧,强尼。”正在擦拭吧台的罗伊为我倒了杯牵牛花酒,“真是好久不见。” 我来解释一下。 虽然我在这家店里捣乱是在三天前,但如果算人类的寿命为八十年,而兔子的寿命是八年的话,那么我们所谓的三天就相当于人类的三十天了。 我一口气喝下牵牛花酒。 “你有什么发现吗?罗伊。” “也不能这么说。” “说说看。” “其实就是昨天听到客人的谈话啦。”他边说着边帮我斟满酒,“你知道铃兰谷吧。” “就是那些铃兰瘾君子们的落脚处吧。” “最近,这个铃兰谷里好像经常会有一群可疑的家伙到处晃荡。” “可疑的家伙?” “他们把瘾君子们集合起来,教导他们绝对不要碰铃兰。” “这个客人是从铃兰谷来的吗?穿过有着银狐居住的那片原野?” “实际上应该是从梧桐林绕过来的吧,我相信那家伙说的,毕竟他看起来已经半死不活了。” “能活下去的都是他这样的家伙。” “据他所说,那群可疑的家伙还到处宣传‘兔之真正复活’。” BINGO! 罗伊在吧台上放下张小纸条:“你去这里看看吧。” 我抓起那张纸条: 铃兰谷六号,斯利姆兔商会。 “那群家伙好像在这家店里买了马达。” “马达?人类的?” “哎呀,”罗伊兔摆出个投降的姿势,“我也不过是碰巧偷听到别人的谈话而已。” 我把小纸条放进口袋,又拿出三根胡萝卜放在吧台上:“欠你个人情哦,罗伊。” “说什么呀,大家都只是努力讨口饭吃。” 我喝干了杯中的酒。 “再来一杯怎么样?”罗伊说,“我请你。” 第二天晚上,我收拾好行装,正打算一鼓作气地出发,事务所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索菲亚兔毫不客气地来到了我的面前,冷不防地冒出一句:“你被炒了,强尼兔!”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去教会?” “不能去?” “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搜查的定则,先怀疑身边的人。”我倒了两杯牵牛花酒,“不过,你可以放心。那位牧师先生无辜得就像雏菊上的朝露。” “你对牧师先生说了‘复活发生在灭亡之后’的话吧?” “难道你躲在那个牧师的外套里了?” “正经点!”索菲亚瞪我,“你竟然会这么想。” “我只是直面自己的心。” “难道在你眼里,我们兔子还不算正在灭亡?” “这要看各人的解释了。” “是啊。”索菲亚嗤笑一声,“的确是看各人解释。照我解释的话,兔子在成为人类的宠物时一切就结束了。” “你这小淫兔!”我一把掀翻茶几,拽住索菲亚的双耳,她发出了凄厉的叫声,“你是在说我吗?” “哼,会养兔子的人类估计都是没人搭理的吧?是吧,彼得《彼得兔的故事》是英国著名童话作家毕翠克丝•波特的作品,彼得兔的原型就是其饲养的兔子。?” “我是强尼兔!”我一边揍她一边从她身后插入,“不要再叫我彼得!” “哈哈哈,彼得,彼得。” “我杀了你!”我挺腰,“你这个淫兔,我杀了你。” “哈哈哈哈,我可爱的小彼得。” “啊啊……唔唔……哦哦……啊!” 完事后,我们或啃柱子,或假装挖洞,或立起身从窗口眺望远方的群山。 我以人类的心情思考着兔子的事。 兔子太渺小了,它们的存在是如此微不足道,堪称可悲。而会给这微不足道的存在赋予名字并敞开胸怀的人,到底又有多悲哀呢?比如,我会对着瓢虫之类的东西谈论我人生的烦恼吗? 该死,这个女人的话的确有点道理。 虽然科维洛阁下有着诸多伙伴,却不能断言他并不孤独。兔子也好人类也好,其实都是渺小的,大概是这样的吧。科维洛阁下是渺小的,托尼•维洛佐是渺小的,司机阿伦•杰克逊是渺小的,至于我强尼兔则是更加渺小的。所以,大家才会拼命地坚持着,为了不从现实逃开而努力地踩出每一个脚步。是这样的,为了喜欢自己。 “我接下的工作一定会做到底。”在走出事务所之际,我回头这么说道,“这是我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