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博物馆无一不好,但最令我恋恋不去的终究是入门与出口。 入门处是米芾山水。 石,树,河,桥,通过简雅的场景布局,贝聿铭把米芾工笔变为现实云烟,如画出纸,却又如把人引入画中。站在山水面前,一切明明近在伸手可及之地,却又全似远在千里之外。那是中国历代所有的石所有的树所有的河所有的桥,你茫然四顾,迷路于时间历史。 一般博物馆会被用上“规模”、“视野”等形容词,在这里,你想到的词汇却是“意境”;贝氏魔法,宛若收进他的人文网罗,他在远方托一下圆眼镜,看你看得满足,他也满足地,笑笑。 出口处,是太平天国的忠王府。 桌,椅,柱,梁,空荡荡的正厅重塑昔日曾热烘烘的空间氛围,一场荒诞的革命,一摊背叛的血腥,一个落空的梦想,站立于此,稍懂历史,脑海即如舞台蹦出了万马千军和喧唱雷鸣,而剧终之际,是人马俱疲,繁华梦醒只剩灰飞烟灭。正厅后侧倒真有个小小的舞台,台前排满椅子,没人唱戏的台阁总显得特别诡异,在台下巡逡,走于其左时,隐隐觉得观众已经挤满在门外等待入场,演员亦正在后台忙于化妆着服;走于其右时,则觉戏已落幕,观众都走远了,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演员呢,正在后台整理箱子准备赶赴下一场堂会。 看过舞台,绕过文征明手植的紫藤,便已踏出了苏州博物馆,复见熙攘人潮。顺着人潮方向走到拙政园,随即堕入另一种园林魔法,如同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时光管道之内,两侧挂满广告牌,但卖的不是瘦身药或美容品而是历史沉淀的精致巧思,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了,能够验收多少,端视乎你的功力和造化。 离开园子已是黄昏,气温更低了,发现对街有间小店,连忙瑟缩着肩走进去,吃两笼生煎包,喝几口热茶一轮冲锋把肚子填饱了,才算定下神来,但亦暗盼,如果此刻再有一杯鲜磨的热咖啡便太美好了。 毕竟是个贪心的男子。贝聿铭应该不会以此嘲笑世人的贪嗔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