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执笔《史记》,是在胡服骑射一百五十年后。这里还要考虑到其间秦汉更迭,发生过巨大变革。 对于胡服骑射,生在那个时代的人的想法,和记录的人的想法,一定会有差异。 尽管如此,在读到《史记》的《赵世家》时,我不禁感到,写至胡服骑射这一段,司马迁忽然失去了惯有的简洁文风。 从"吾欲胡服"到"遂胡服,招骑射",共用了1375个字。 战国时期最戏剧化的事件--吴越决一死战,司马迁在《吴太伯世家》中只用了89个字,《越世家》中也只用了305个字。 在这些短小的篇幅中,司马迁记载了越王勾践欲赦吴王夫差,但夫差却说"我已老,死后无颜见伍子胥",然后自杀而亡的悲剧。夫差曾经破越,不听重臣伍子胥的劝谏放过了勾践。记载如此曲折的吴国灭亡史,所用文字极为简练。 如此一一列举文章的字数,或许无聊。吴的灭亡,在司马迁惜墨如金的笔下,反而显得余韵悠长: 天以越赐吴,吴不取。今天以吴赐越,越其可逆天乎? 越王勾践对曾帮助过自己的吴国生出同情之心,名臣范蠡如此劝诫他。越王出于仁义之心,仍不忍拒绝使者。范蠡当机立断鸣鼓进军,驱逐前来求降的使者。吴国使者悲泣而去。越王慈悲为怀,欲救吴王一命,下令让吴王去舟山列岛统治百家。但是,吴王辞谢后自杀。 乃蔽其面,曰:"吾无面以见子胥也!" 全用史实,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吴国灭亡的悲剧,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 相比之下,对胡服骑射的叙述则显得十分冗长。为什么不用"十九年春正月,武灵王胡服招骑射,以报先王之仇"一句交代过去呢?只不过是把长袍大袖改成了上下两截套装这样一件小事而已。 当采用新事物时,中国人的顾虑之深、程序之繁琐,通过《史记》的这段记述风格就能看出来。 司马迁的时代,汉帝国正在与匈奴死斗,儒教正式被奉为国教。除了儒教的名分论之外,战争培养出的敌忾心所产生的"华夷有别"的思想,无疑正在高涨。因此,即使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但若只用一行文字来记录采用夷狄风习这件事,恐怕不能服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