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王《鱼王》节选四_鱼王《鱼王》节选四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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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王——《鱼王》节选四

四   鱼王的传说不知是从哪年开始的。父辈们小时候听祖辈们说,我们小时候又听父辈们说,我们以后还会对那些很小的小孩说。鱼王的传说虚无缥缈,又实实在在,鱼王无迹可寻,又无处不在。许多年后我们才知道,村里人年轻时无一不找寻过鱼王,又都一一遭到挫败。有一天,他们忽然明白,鱼王是没有的,他们便长成这个村子里最最普通的一员了。可等他们辗转一个大圈子,又渐渐地认为,鱼王是有的,只是他们没缘遇见罢了,那时他们已经是老人,快要离开这个村子了。   鱼王月食时才出来,我们的父辈们说。月亮被天狗吞下,本来浮满月光的湖面黑沉沉的。鱼王出现了,从水底慢慢升起,湖水打身子两侧滑落,哗啦哗啦响,最终有一小半身子浮出水面,恍如一座小山。每次月食到来时,满村子的人走出家门,咣咣咣、当当当、叮叮叮敲响饭盆、脸盆、漱口的口缸等但凡可以发出一点儿声响的东西,我们一群孩子则抓了手电筒,没命地往后山跑。“看鱼王去!”我们气喘吁吁地打着招呼,激动而不安。我们站在湖边,揿灭电筒,胆战心惊地挨着彼此,耳朵警惕地翘着,等待那一片哗啦啦的水声。瞎了的月亮隐约坠在天的耳垂,月下的白水湖漆黑一片,偶尔有一只水鸟呱啦一声掠过,我们的心扑通一跳,低低骂一声。胆子大的又拧亮电筒,握一束光亮探向湖面。漆黑的湖面现出一些椭圆的光斑,并没有鱼王。我们失望地呆立着,褪下裤子朝湖面撒尿,尿撒入湖水,荡开一连串寂寞的细小回响。   我们对鱼王的关注不减反增。我们问:“鱼王的家在哪儿?”父亲母亲说:“在湖底龙眼里。”我们又问:“鱼王吃什么?”父亲母亲说:“你们不见湖里从来钓不上大鱼?全被鱼王吃了。”我们的惊恐又添了一层,从此只敢在湖边游泳。   对鱼王议论最热闹的是五年前的冬天。那天快黄昏时,我们在山脚看见傻子老飞一跳一跳朝我们走来,兴奋地咿咿呀呀着。我们注意到他手里捏着什么东西,灿灿地反射太阳光,不时有一个耀眼的斑点晃到我们脸上。   三皮笑嘻嘻地说:“老飞偷了哪个小媳妇的镜子?拿来我瞧瞧。”   笑容一下子僵在老飞脸上。老飞说:“我在湖边捡的。”一扭身把东西藏在腋下。   三皮“嘿”了一声,说:“老飞还舍不得了?”做出要抢的样子。老飞哇哇叫,躲闪着要跑,不想一头撞在身后的猫头怀里,被猫头轻描淡写地夺了手中的宝贝。猫头跳上一块大石头,纳闷地瞅着手中巴掌大的东西。老飞嗷嗷叫,肥厚的大脚板拍起遍地灰尘,快要够到的一刹那,那东西已飞到三皮手中。三皮嘬着嘴,也不明白那是什么。三皮和猫头敏捷地传递着那东西,老飞像一头黢黑的公猪,嗷嗷大叫,在他们中间跑得满头大汗。   三皮说:“这是什么呀,老飞?”   老飞哼哧哼哧,说:“我不不不说!”   那东西又到了猫头手中,猫头说:“是擦屁股纸?”   老飞哼哧哼哧,说:“你瞎瞎瞎!”   三皮又高高举着那东西,透过它,黄昏的太阳好似冰下游动的一尾红鲤鱼。   三皮说:“那是什么?你说了我就还给你。”   老飞哼哧哼哧,说:“当当当”   三皮说:“真!”   老飞说:“鱼鱼鱼王!”   三皮不相信那是鱼王的鳞片,但那确实很像鳞片。他没把鳞片还给老飞。老飞一直追到他家,他关了大门,任由老飞在门外号啕。   几天后老飞失踪了。随后三皮发现桌上的鳞片不见了,才想起傍晚喂牛时听到门扣响。村里人打了火把找遍村子,人影没见一个,又往山上走,火光逶迤,一直通到白水湖。冬天夜里的白水湖极其冷寂,水面不起一丝涟漪。人们的喊声衬着偌大的湖面,是那么渺小,孤零零地撞到对面陡立的山崖,噗噗掉进水里,激不起一点儿回响。孤独的鸟儿在密林中发出一两声凄惶的梦呓,村里人不由得毛骨悚然,颤颤地举了举火把。火把像温暖的小舌头,很浅地舔开了些许夜色。火光惴惴地照向水草幽密之处,只照见执火把人的影子。火把们鼓起勇气向更远处的山坳延伸。快到达白水湖的龙眼处时,人们很吃惊地看见一点光,面面相觑,相互鼓动着走近了,竟然是老飞!   湖边高高架着一堆火,干燥的松枝噼噼啪啪地爆响,鲜红的火光涂红了大片湖面。老飞面朝湖水,叉开两条腿坐着,一面抠着脚趾间的泥垢,一面傻呵呵地对着火光笑。火光袅袅娜娜地舞蹈着,也呵呵地笑。老飞脸红彤彤的,在火光中轻微地摇晃着,平日呆滞的表情灵动飞扬。村里人围了老飞一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看着老飞。老飞目不斜视,似乎没看见村里人,仍一个劲儿对着火光傻笑,他呵呵呵,火光也呵呵呵。村里人奓起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脚底发虚,头皮发麻,喉咙发干。   僵持许久,一个胆大的说:“老飞,谁给你烧的火?”   老飞目中无人,毫不理会,仍笑眯眯地盯着火光。   打破沉默后,那人壮了胆子,拍了老飞的脑袋一巴掌,大声喊:“老飞,你怎么在这儿玩火!”   人们呆愣愣的,听到他装腔作势的声音冰块似的迅速消融在温暖的火光里,猛然清醒过来,七手八脚,生拉硬拽起老飞。老飞醒转过来,怔怔地看着村里人,头扭向火堆对面,打着哭腔嚷嚷:“鱼王!鱼王!”   鱼王给老飞烧了一堆火的事情很快在村里传开。不过多数人只把这当作饭后的谈资,并不相信。“老飞那样一个傻子怎么见得到鱼王呢?鱼王还给他烧一堆火?打死我也不相信。”他们说,“连我们这样的正常人都见不到鱼王呢。”不少年轻人对老飞见到鱼王的事也持否定态度,不过他们认为问题不在老飞,而在鱼王。他们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鱼王嘛!”只有老人和孩子对鱼王打心眼儿里感兴趣。我们围了老飞打听鱼王的事,老飞却昂着脑袋,只说他把鳞片还给了鱼王,鱼王烧了火谢他,除此再不肯透漏一言半语。   第二年,老飞随母亲迁移到外地,我们再没得到鱼王的消息。   海天对鱼王的兴趣超出我们的料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们从来没和海天提起过鱼王的事儿,可那次老刁问起,我们说了后,他一直问个不停。鱼王的那个鳞片是怎样的?一块巴掌大的鱼鳞该长什么样?我们说不出个究竟,他只好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太阳看。他的手积聚了十多年太阳的能量,黧黑而厚实,指甲间嵌着永远没法洗掉的泥垢和草汁。可那手挡在太阳和他的眼睛之间,却隐隐透出一丝丝光亮来。   不单对那片鱼鳞穷追不舍,他对老飞那天晚上看到的景象更是沉迷。   “那天晚上给老飞烧火的就是鱼王?一定是的。”他自言自语,“不然谁会在大冬天里给老飞烧一堆火呢?不晓得鱼王是鱼还是人,是鱼的话是什么鱼呢?鲤鱼?罗非鱼?刺鳞鱼?”他自顾自地摇摇头,似乎觉得这些鱼都太过于平凡了,没有一个可以成为鱼王。可是什么鱼呢?他想不出来,我们更想不出来。   “如果是人呢?”他继续问,“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岸上吗?一定是的,不然怎么烧火呢?鱼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似乎想明白了,不由得露出笑容,“那鱼王一定是人了!如果是鱼,那总会被网住的,但鱼王从没被网住。”他下了结论。   “你们说,那天晚上会是怎样呢?究竟在白水湖的什么地方烧的那堆火?”他充满希望地瞅着我们。   我们胡乱指了一个地方,他却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不对啊,”他说,“怎么可能在那儿,那儿有那么多苲草,旁边都是浅滩泥地。”他的目光在白水湖周边漂移,湖水在耀眼的日光下银光点点,恰如无边无际、起伏不定的亮白铁皮。湖光在他的眼睛里闪耀着。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湖对面最远的一个岬角,高出湖面好几丈,后面是青森森的松树林。   “我担保在那儿!”他指着远方朦朦胧胧的岬角说,“那儿才是鱼王烧火的地方。”他的眼睛一亮,恍如在漆黑的眼睛深处突地闪过一星火光。   海天对鱼王的追究越来越具体,一个个古怪的问题弄得我们张口结舌、手足无措,渐渐地,我们有些不耐烦了,不断地支支吾吾,海天变成了自问自答,他的回答一点点地将一个真实、具体的鱼王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仿佛看到鱼王眼睛里自己的影子。奇怪的是,我们心底却渐渐滋生出另一种情绪来。我们怀疑根本就没有什么鱼王,那不过是大人哄小孩子的谎话罢了,怎么能信呢?这么一想,才发现我们其实从来没有打心眼里真正相信过鱼王,这让我们有些怅然若失,可也让我们感觉一下子成熟起来了。我们就要成为大人了,不会再相信那些哄骗小孩子的玩意儿。海天再问我们关于鱼王的事儿,我们一致改了口径,“假的。”我们说,“哪有什么鱼王呀!”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海天愣愣地盯着我们,半天说不出话来,黑黑的脸膛透出紫来:“老飞不是见过吗?怎么会没有?”   老飞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所以鱼王的存在成了很大的疑问。可就算是老飞回来,说真有鱼王,我们也不会再信了,傻子的话能信么?   海天没再向我们打听鱼王的事儿。我们时常见他一个人把割回来的草扔进湖里后,呆呆地坐在湖边那个岬角上,呆呆地注视着湖水,巴望着鱼王有朝一日从水里走上来,给他笼一堆火。夕阳西下,湖面仿佛漂着一层油,被太阳点燃了,上百亩的湖面火光熊熊,映照得四周青色的山峦微微晃动着,和透过红色塑料糖纸看到的一个样。海天在这日复一日、茫茫无际的火光中变得很弱小,像一个小小的树桩头,执拗地栽在孤零零的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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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王》节选三
• 《鱼王》节选四 [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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