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我吗?”李珍第N 次问。 “那还用说。”王小勇永远嬉皮笑脸。 李珍用力把他推到一边:“我的肾不行了,你割个肾给我吧。” “真的?” 王小勇二话没说,就跑到医院里,嚷嚷着找医生割肾。 李珍拽住他,哈哈大笑:“亲爱的,我逗你呢,逗你呢。” 王小勇捂着腰说:“我知道了,和你在一起,谁的肾都好不了。” 有段时间,王小勇和李珍几乎天天做那事,致使李珍怀了孕。王小勇管我借钱去和她打胎。我身上只有十块钱,就都给了他。王小勇不知道从哪里又弄了点钱,带着李珍去临县的山城医院。 我把他们送上汽车。王小勇的表情少有的紧张,尽管这样他还是试图把李珍逗笑,也借此掩饰自己的恐慌。隔着玻璃,我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只看见李珍非但没笑,反而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揪着王小勇的耳朵,将他的脑袋使劲往玻璃上掼,王小勇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五官都压扁了,活像一只比目鱼。尽管如此,他还不忘伸出舌头,眨着眼睛冲我做鬼脸。车子一晃一晃地开走了,连同王小勇的那张怪脸。 我怀疑他们很可能就此逃之夭夭,不再回来了。 “要是那样就好了。”王小勇后来咬牙切齿地告诉我:李珍当时一边哭,一边和那个医生眉来眼去。后来,她又去了几次,她第三次打胎是医生种下的种。医生免费给她做了手术,还给了她五百块钱的营养费。 “真的假的?” “那还有错!” 李珍拿着这钱请我们去西关桥边的西关饭店吃了一顿,那时候西关饭店可是临河城数一数二的好所在。我们点了满满一桌子菜,旁边的人们都在看我们,眼睛里分明在说:看看这几个小流氓!王小勇喝醉酒掀了桌子,手和脸上都被碎酒瓶子划出了一大片血。 李珍掏出手绢去给他擦,反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滚到一边去,臭婊子!” 李珍从地上爬起来,一跺脚:“王小勇,好,我这就滚,有本事别来找我!” 结果还是我带着王小勇去包扎,在医院里,王小勇头上缠着绷带,像一个光荣负伤的战斗英雄。 “我算明白了,古人云: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啊。这辈子,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他使劲攥着我的手,摇晃着,眼睛里热泪滚滚。 “别说得好听,李珍呢?” 王小勇一听,豹眼圆睁:“那个婊子,我…… 我他妈的和她一刀两断!” 他右掌一挥,做了个抽刀断水的动作,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嗷嗷”叫了起来。 王小勇不愧是条好汉,为了筹钱给李珍堕胎,他竟然去卖了一次血。要知道他不过才十六岁。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王小勇说,“我爸当年就是卖血卖死的!” 随后,他又问我:“你说精贵还是血贵?” 我还沉浸在对他卖血壮举的震惊中,茫然地摇摇头。 “200c c 血,100 块钱;400c c,200 块钱。可堕个胎,需要220。我算过了,血比铁贵,精比血贵,一滴精十滴血。可惜,精没处卖。” 他这一套理论,把我弄得目瞪口呆。在这方面,王小勇绝对是我的老师,男女之间的事,我多半是从他那里学的。没过多久,他还教会了我很实用的一样本事。 那一天早晨,王小勇找到我,神神秘秘地宣告他有一项重大发明。但他在告诉我之前又要我发誓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因为我们是好哥们儿,我才跟你说,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在我对天发誓之后,王小勇终于吐露了这个当时在我听来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重大发现。我一会儿称其为发明,一会儿称其为发现,实在是因为我也弄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一件玩具还是一种游戏。 我起先根本不相信,王小勇急了,就亲自给我示范。我看见他把手伸进自己裤子里,摸索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脸涨得通红,喘气的声音也粗了。 “搞什么鬼?”我一把扯下他的裤子。他“啊”的一声惊叫,手本能地松开了,一团亮晶晶的液体笔直地射了出来,直射到三米外的墙上,把一只绿头苍蝇钉死在那里,成了一块琥珀。 “我的天!”我的心怦怦直跳。 “你也试试,保证很恣!”王小勇气喘吁吁地来解我的裤子。 “我不!”我跳起来,躲开那一只湿漉漉的手。 我最终没有禁得住诱惑。事后,我们并排躺在学校墙外的田野里,仰望着蓝天白云。王小勇问我:“什么感觉?” 我想了想,说出两个字:“害怕。” “哈哈!”王小勇心满意足地笑了。我这才明白过来,他无意间的这个伟大发明在快感过后带给人的是深深的恐惧,现在我和他一起分享了这种恐惧,他自然轻松了许多。 长大成人以后,我才认识到手淫绝不是一种恶习。相反,它是一件多好的玩具,一项多么伟大的发明,它抚慰了多少贫乏无知的少年,还有那些像我爷爷一样风烛残年的老人、那些像我父母一样同床异梦的夫妻、那些像赵义武一样孤独的囚徒、那些像我一样不能得到自己所爱的人的人…… 它是一件多好的事,不说利国利民,也没有损公肥私,相反它损己利人。手淫的好处说不清。不信的话,黑夜里你掀开全世界的屋顶,就会发现,手淫的人比做爱的人还要多出三分之一,为什么还多三分之一呢?因为做爱的人也会偶尔手淫,就像偷吃零食, 而手淫的人却往往做不到爱。 从这点上来看,我真要感谢王小勇,可当初却险些被这个玩意儿吓死。多少个心旌摇曳的夜晚呵,混合着甜蜜的恐惧、滚烫的战栗…… 亲爱的,我忍不住喊出你的名字,又赶紧抹去。现在还不到时候,你安静地等一等,很快就要轮到你出场了。为了防止情绪失控,我必须强忍着冲动,把你的名字轻轻轻轻地压在舌根底下,像压住一块水果糖。随着它缓缓地融化,我身体里漫过一阵妙不可言的沉醉。 王小勇对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清瘦的少年,头发被刮得干干净净,一张秀气的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他像个和尚。”我低声说。 王小勇摇摇头:“不,像个尼姑。” 这个少年我们一时也分不清性别。给他陪床的是一个头发灰白、容貌憔悴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的衣服打着好几个补丁,坐在床边,不断地用那双脏手抹眼泪。我们看着有些面熟,终于想起来了,他是我们学校附近一个收破烂的。我和王小勇还偷过家里的酒瓶卖给他。认出了父亲,孩子也就对上号了。这个孩子和李珍一个班,学习顶呱呱的,是学校里有名的“三好学生”,因为长得白,生性羞涩,像个女孩子,大家都管他叫白面。真名倒让人给忘了。 我们问:“他怎么了?” “白血病。”那个愁容不展的男人有气无力地答道。 “啊?血疑!”我们都叫起来。 那时候,三浦友和与山口百惠合演的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正风靡一时,里面的女主人公幸子得的就是这种病,我们就以为这种病的名字叫“血疑”。 王小勇只在医院里待了一天。学校发起给白面捐款的活动,我和王小勇又去偷了一次铁,把得来的十五块钱全捐了出来。我们再次去病房看他的时候,正碰见李珍和他们班的同学一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王小勇问。 李珍抛了个媚眼:“我正想问你呢。” “我做好人好事。”王小勇说。 “歇着吧!”李珍冷笑着,她的笑已经很专业化了。 王小勇住院时,《血疑》已经放了三遍。 放第一遍的时候,我上小学五年级。当时,全临河城只有几个大单位有彩电,我常去的是临近的工会俱乐部。一间大活动室里坐满了人,最前面的坐在水泥地上,再后面的坐在椅子上,最后面的站着。 四扇窗台上也站着人,双手攀着后面的防盗窗,蝙蝠似的倒挂在那里,其中就有我。 电视每晚放两集,放完大约在九点钟。那天晚上,电视演到幸子发现自己得了白血病,企图自杀,被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她的男朋友光夫及时制止就结束了。说实话,这个电视人物关系有那么点乱,我看不大明白,只是图个热闹。出了工会俱乐部往南走,我遇见了一个穿红衣服的漂亮小女孩。这个女孩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回。有几次她就倒挂在我对面的窗户上,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我对她印象颇深。那天晚上,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着,走到路灯底下,她突然站住了,待我走到近前时,对我说:“我认识你,你是三班的。你叫什么名字?” 她个子比我还高,落落大方,而且说的是普通话,一点不像我和身边的人那么老土。我立时自惭形秽,结结巴巴说:“我…… 我叫刘小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