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发2_蒸发2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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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发——2

2 梅雨季节常见的乌云一旦飘离,就能看见久违的碧空。从云层中漏下来的阳光不像夏日那么强烈,拂过肌肤的凉风意外地干冷,但感觉十分清爽。 六月十三日的下午,涩谷站前人潮涌动。冬木悟郎站在步行道上凝望着人流,黑框眼镜后那双小眼睛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感叹。 就像做了一场梦…… 梦这个字眼虽平凡,却能充分代表他此时的心情。就在三天前,他还在越南北部连具体方位都不清楚的丛林中,一家简易棚搭建起来的野战医院里。丛林的对面就是一片赤红色的泥潭,泥潭一望无际,里面布满了灌溉用的狭窄水道,看上去就像一张白色的网。 虽然已经回到了繁华的都市,面前是高楼大厦和多彩的车流,但冬木至今还是无法忘记枪击事件后,大约一个月内的种种体验。 五月十九日傍晚,搭乘直升机前往前线取材结束后,冬木便开车载着USP通信社的哈特曼记者和摄影师泷田一起回金瓯的基地。开了二十公里左右,突然从密林里传来一声枪响,轮胎被打爆了。方向盘打滑,眼看车子就要冲进运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冬木踩下刹车跳出车外。身后的汽车很快就被打成了马蜂窝。 冬木跳下运河河堤后,左肩中了一枪,于是就掉进了运河里。河水比想象中的还要湍急,他曾一度将脸探出水面,但鞋子却陷入淤泥中,很快就晕过去了。 醒来时,冬木发现自己躺在农舍里的木板床上,身下垫着毛毯。紫红色的阳光穿过墙缝,射进屋内。一个上身穿着外套,下面围着一条围裙,农民打扮的卫生兵正在处理自己左肩的伤口。冬木得知是越共救了自己,便向对方打听情况,对方却说无可奉告。发现漂在河里的冬木,对方就把他救了上来。此刻冬木正发着高烧,伤口疼痛难耐。 过了半天,出现了一个上等兵打扮的人,对他说:“这里很危险,等你体力恢复了,就把你送到后方。”冬木询问这里是哪里,对方也很明确地表示无可奉告。 冬木冷静下来,心想反正是得救了,就听那个士兵的话,等体力恢复再说。或许他那时候的确没有精力了,才错过了一个采访的好机会。他开始担心同伴的安全,又想起了东京的妻女,想着想着,就觉得困了。 但是——一个身影突然浮上心头,冬木的心一阵刺痛。那是一种在极限状态下思想里的所有社会制约都消失了的感觉。 冬木体力恢复后,越共的士兵让他躺在舢板上渡过运河,然后用担架把他送入丛林。 五月二十五日的早晨,他们到达丛林中一座由小屋组成的中等规模基地。具体方位依然不明。 冬木在野战医院中又住了十七天,此时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幸运的是,因为贯穿性枪伤治疗及时,处理得当,体力消耗和精神打击要比想象的轻很多。 只是对方禁止他与外部接触。冬木一开始就告诉他们自己是日本的新闻记者,但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相信自己所说的,他们或许怀疑自己是间谍也说不定。 虽然这里的生活很单调,但却非常安全。粮食供应充足,营养也跟得上。对方还时不时来检查一下身体,完全没有拷问他的意思。 冬木努力集中精神抑制心中不断涌起的不安和焦虑,劝慰自己多想无益,还是随遇而安吧。但偶尔浮现于眼前的那个身影却扰乱了他的心绪。现在他才知道那个人在心中占有多重的分量。每次一想起那个人,他就渴望尽早平安回到日本。 于是……到了六月九日的下午,那个他曾见过的上等兵突然出现。他告诉冬木:“你的身份我们已经确认过了,明天就可以让你离开。”喜悦之情仿佛泉水,一下子从心底喷涌上来。与此同时,那个身影也变得鲜活起来,就在此时,冬木做出了一个决定。 翌日清晨,离开营地后,冬木跟随一个越共士兵步行至距离西贡市四十公里的一个地方。他在这里获得了自由。 之后冬木搭乘巴士来到南越政府军的驻地,政府军用车把他送到了西贡美军司令部。 这之后,时钟上的指针仿佛加快了旋转的速度,时间以眩目的速度向前迈进。 到达西贡的分社后,冬木把自己生还的消息通过电报发给东京的总社。第二天,他便搭乘经由香港的私人飞机回到日本。 抵达东京机场时,已是深夜。部长和几名同事,以及妻女都来机场迎接他归来。 之后的一天半,冬木把自己关在总社附近的一家旅馆里,参考自己在西贡写的简报,把自己的生还经历写成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部长和同事们都很关心冬木的健康状况,但他像打了鸡血似的毫无疲倦之感。面对工作,冬木全神贯注。或许是一个多月的囚禁把他憋坏了吧。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他便涌出一股难以置信的精力。 ——现在,他正在回家的途中。他的家位于驹泽奥林匹克公园附近一个安静的小区内。当车开进涩谷的繁华地段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让司机停车,自己下车步行回家。冬木深吸一口气,嗅到了涩谷街头那久违的气味。他在单纯怀念的同时,也怀着一份犹豫。 在北越的野战医院里,他被宣布自由的那一瞬间,除了强烈的安心感涌上心头之外,他还做出了一个决定。但在东京机场面对妻女时,冬木的心海泛起一阵涟漪,犹豫是否要坚持那个决定。 与妻女分别,把自己关进旅馆后,那个决定仿佛喷涌的泉水,深深地渗透进他的心田。他相信今后再与妻子见面,不得不做出选择时,自己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了。 冬木抬头看了一眼百货公司墙壁上的电子时钟。一点二十三分。 这个时间刚好,那个女人现在肯定单独在家…… 得知冬木生还,总社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家人。但那个女人应该不知道自己还没死。冬木当然没有给她写信,回国后他忙于工作,也没时间在她一个人在家时给她打电话。 但现在那个女人应该通过媒体知道自己回来了吧。她肯定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沉思许久的冬木,终于迈出了前进的脚步,朝那个女人的家走去。他要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并且把自己的决定一口气说出来。 冬木穿过十字路口时,突然听见道玄坂方向传来一阵高低不一的女人叫声。好像是在喊口号,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四周的人也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朝发出喊声的方向望去。 “妇女、解放、斗争、胜利!” “妇女、解放、斗争、胜利!” 红灯亮起,一支由十几个年轻女人组成的游行队伍,走进车流,零零落落地喊着口号。 游行的女性都是一些不烫发不化妆的女学生,看上去稚气未脱。她们大都穿着牛仔裤和领口大开的衬衫,奋力高举着标语牌。上面写着“反对禁止堕胎法”、“结婚不是被奴役”、“控诉家长专制”等很有表现力的艺术字。 这就是最近流行的妇女解放运动吧。 看到这些游行的少女个个面露严肃认真的表情,冬木觉得有些疑惑,看来从美国吹来的妇女解放之风,已经在国内遍地开花了。去年趁着国际反战日游行之际,各地也举行了小规模的妇女解放游行。刚从越南战场归来,步入东京街头就看到这样一幕,让冬木的心中不知不觉地涌现出一种明显的违和感。与生死相比,这种运动的意义实在是太渺小了。 十字路口两侧的行人,先是对少女们投去好奇的目光,但很快就失去兴趣,收回视线,各走各的路。 绿灯亮了,游行队伍走上人行道,一边喊口号一边向宫益坂方向前进。准备过马路的人迈出脚步,冬木也穿过车道,朝前方走去。 大概快到马路对面的时候,两三米外的人流中一个男人吸引住冬木的视线,让他差点在车道上停下脚步。 那男人有一点神经质的感觉,容貌端正,肤色白皙。三七分的发型更显出他端正的面部轮廓。男人大概三十七八岁,身形细瘦,身穿黑灰色的廉价西装。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白领。 男人名叫朝冈隆人。冬木不光知道这男人是谁,还知道他在光阳银行这样的大银行总行里担任课长的职位。 竟然在这里碰到朝冈,冬木觉得很诧异。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但冬木最在意的还是包围着朝冈的那种沮丧感。朝冈注视着游行队伍渐渐远去,细长锐利的眼睛里投射出阴鸷的目光,仿佛对那些少女充满了无言的憎恶。他的面容依然端正,却渗透出一种阴暗和疲惫之色。 朝冈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不,这孩子应该五岁了,冬木知道他叫阿勉,甚至还知道他就在小区附近的幼儿园入托。阿勉俊俏可爱,外人或许会觉得他像父亲,但其实他更像母亲。长睫毛下那双毫无杂质的大眼睛,给人一种叫人心痛的透明感…… 朝冈像尊石像似的站在那里,几乎进入了忘我的境界。阿勉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父亲,什么也没说。他大概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转动小脑袋朝十字路口望去。 半途偶遇朝冈父子真是一种讽刺,但冬木还是保持冷静,打算默默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然而,阿勉还是看到了冬木。他眼中浮现出一种无邪的好意,冬木也无法视而不见。 “呀。”冬木露出暧昧的微笑,停下了脚步。 “你好。”阿勉用儿童特有的高音向冬木打招呼,并且点了下头。这时朝冈才回过神来,收回茫然的视线,把头转向冬木。 “你好。”冬木低头向朝冈问好。 “好久不见了。”朝冈低声回礼道。 在外人看来,两人的交情仅此而已。朝冈的家就在冬木所住小区的隔壁,是一栋小巧别致的独栋住宅。因为住得很近,两人经常在路上碰见。去年因为停车问题,小区住户和小区附近的居民开了一次会。小区周围空地很少,附近几户人家没有车库,就都把车停在小区里。朝冈家里也没有车库。在会上,冬木和朝冈谈了很久。 走近时,朝冈脸上阴郁的表情让冬木越发怀疑出事了。他十分憔悴,这个平日里肤色红润的男人,今天的面色却青黑无光,脸颊还凹下去一大块。充血的双目中满含着虚脱和焦躁,显得异样地浑浊……这让冬木不禁开口问道: “请问您家出什么事了吗?” 朝冈看看冬木什么也没说,给人一种话到嘴边却又强咽下去的感觉。他那无力的眼神落在阿勉茶色的皮帽上。这时,阿勉抬起头注视着冬木说: “我妈妈不见了。” 朝冈想捂上阿勉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嗯?”冬木看着朝冈。 朝冈的脸歪着,看上去欲哭无泪。过了一会儿,他才叹了一口气,放弃似的说: “不好意思,家丑不想外扬……内人十天前留下一封信就离家出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 “美那子……”冬木差点忘了加上称呼,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朝冈低着头继续说: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难道她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吗……” 冬木接不上话,只能看着阿勉。 “那您这些日子每天都是怎么过的?” “唉……亲戚都不在身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能帮忙的人。阿勉幼儿园下课后,我就把他送到保育所去。我尽可能抽出时间照顾他,但有时不得不出差办事……这孩子太可怜了……” 朝冈充血的眼睛更红了,冬木觉得他再说下去就要哭了,于是连忙把眼神移开去看阿勉的脸。 阿勉紧咬嘴唇,注视着冬木的胸口。奇怪的是,他那清澈的双眸中没有眼泪。但他强撑起单薄的肩膀,默默注视自己的模样,却比任何语言和泪水都让人感到心酸。 “妇女、解放、斗争、胜利!” “妇女、解放、斗争、胜利!” 口号声又传了过来,游行人群在前往宫益坂的途中改变方向,拐向山手路。 她们高亢的喊声和朝冈父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觉得十分可笑。的确,如果他们只是冬木的邻居,那冬木或许真的只感到滑稽而已。但是……他认识朝冈的妻子。在越南取材期间,在野战医院的密室中苦苦等待的时候,那个时常出现在冬木脑海中的身影就是朝冈的妻子,朝冈美那子。 冬木意识到自己深爱着美那子。当他得知自己能够平安返回日本的那一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那个决定就是无论克服多少困难都要和美那子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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