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季风说完这两个字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被损之前讲到哪儿了，“对了，那时候小锹还不跟我一个班呢。他在六年级，班级在我们隔着走廊对面。那几个找碴儿的来时正是下午自习课，老师都没在。他们连门也不敲，进来在讲台上看，有一个指着我说‘那小子’，弄得班里人全瞅我。说实话当时我真害怕了，不像矿小这帮全认识，有事招呼一声，好使。那边我刚转过去一个月不到，都没混太熟，万一没有人帮我出头的话，那几个人高马大的能把我打死！” “这点儿出息……” “换了你不怕啊？”季风有点儿急了，脖子拧着瞪眼睛，“最高的那个比我现在还高半个脑袋。我那时候也就你这小坨儿，让人一比都没了……哎哟。”情急之下说错话，挨了一脚，揉着胯骨言归正传，“你当时没见，换你跑得更快。” 杨毅鼻子里哼了一声，“早知道你到那边那么，我先领万明启他们去给你壮壮势好了。那你到底出声了没有？” “滚吧你马后炮！我当然出声了，不出声不让人笑话死了。我问他们什么事。他们几个就走过来说，‘你挺狂啊小朋友！跟你借钱不借还说告老师。挺有胆儿啊’，什么什么的，完了坐我桌子上拍我脸。我们那学习委员还挺贼的，偷着要出门找老师，结果让他们给叫住了，说谁出去把谁腿打折。班里谁都不敢动了，我当时就想难了，这回肯定凶多吉少了，当着班级那么多人面我能说啥，硬着头皮说我没有钱怎么借。那小子……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就知道外号叫老崽子……” “什么尿号儿。” “啊！人更尿！他好像是那帮人里的老大，听我那么说立马炸锅了，骂了一句，一脚把我桌子踹翻了。那帮人全围过来，我们班这些胆小鬼就往两边躲，把我气坏了。” “啊？欺负到你们班了没一个起来帮你的？” “没有啊！要不我骂他们孙子呢。”季风见杨毅进入情节，说得更来劲儿。“我抄起椅子挡着他们，一边挡一边往教室门口跑。幸好以前跟你打仗光练跑来着，要不还真死到班里了。” “真能吓唬人，还能真把你打死？” “当时我哪顾得上想那些？我都慌得差点儿找不着门。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一头撞到一个在走廊门口面壁的人身上……” “于一是吗？” “嗯。我撞着他之后他还骂了我一句，我也顾不上还嘴，后边那群狼全追出来了。就听中间有人念叨着‘切，这谁呀’，停在门口不动了。老崽子走出来问：‘多管闲事的？’小锹当时也就我现在这个儿，我一看加他一个也是白搭，弄不好两人全挨揍，赶紧说‘不是，我不认识他’，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就听身后一片打骂声，回头一看那帮人把小锹围住了。我随手抓起放在走廊边上的家伙冲了过去。我还以为是拖把呢，抡起来掉了我一身土，一看是翻花池子的尖锹，一愣神儿让小锹一把给抢过去了。完了就是一场屠杀啊。那老先生下手比我狠多了，抡个锹逮着哪儿就拍哪儿，有两个被打得满脸花，老崽子他们几下就不敢上前了。我靠，你是没看小锹当时多吓人，打得两眼通红跟不要命似的，要不是过来两个男老师把他抱住他还停不下来呢。” “靠，到底是你的仇人还是他的啊，他打那么带劲儿干什么！” “啊，本来他们一点儿梁子也没有的。后来等着全体大处分，小锹本来是因为打仗要停课面壁三天，这回又犯，我以为他肯定废了。结果学校说是那些校外的跑来闹事，让我们赔了医药费写了检讨书，第二天面壁一上午就没事了。” “那学校这么讲理？” “讲理个屁！小锹他爸给两边校长砸钱，要不他们怎么会帮我们说话。不过那伙人可能在他们中学也没什么好评。” “之后呢？你俩挨报复了没有？” “大姐你太有远见了。”季风佩服地看着杨毅，“后来我们俩足足有一礼拜出校门就让人追着打。他天天上学书包里别的没有，装一把尖锹头，我背着两只铆钉球鞋，见有人脸色儿不对掏出来就开干。我要是挂彩了就不敢回家怕我姥姥哭，躲到锹儿他们家，洗一洗换身干净衣服再回姥姥家。反正他爸总也不在家。” “他妈不管吗？” “他好像没有妈……我从来就没见过他妈，也没听他说过。”季风神情不自在地说，“他家就一做饭的保姆，对我们俩那身伤不闻不问的。后来有一天我们又连滚带爬绕远走大道让人一路追回他们家。他家住新兴林溪，老崽子他们一跟过来就被门口保安给拦住了。那帮虎头谁拦跟谁干，结果小区外边开过来四五辆吉普车，呼啦啦钻出来一帮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二话没说抓着老崽子他们就开踹，把他们干傻了！” “那些是什么人啊？” “锹儿他爸厂里的。他爸从后边的一辆轿车里下来扇了小锹一嘴巴子，骂他：‘窝囊废！这么几个人把你追家门口来打了。’小锹梗个脖子跟他爸喊：‘谁让你不给我买刀！’他爸说：‘我给你买什么刀？你这不有家伙吗。’一把抓过那个锹头子，转过身儿跟瘫在地上的老崽子他们说：‘知道拿把小锹治你们的是谁不？想找别人戳份儿，先得对人家清楚了，这他妈是我老于家儿子，我看谁嫌自个儿肩膀头上的瓢儿碍事了。’锹头顺手撇出去，扎在老崽子脑袋旁边的土里，削去一撮头发。他吓得尿了一裤子，哇哇地喊饶命。” “黑社会老大？”杨毅听得惊心动魄，手掌捂在嘴上半天不知道拿下来。 季风讲得得意扬扬，想起当时的情景，也有点儿热血沸腾，低头抓起西瓜大口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肯定是。后来没人再找你们麻烦吧？”看着季风点头，杨毅眨巴眨巴眼睛，“老崽子他们能抢钱能上门撸你能天天守在学校门口堵你们，肯定后边有靠山，可能让人家几句话就吓得服软吗？肯定是被威胁了。小锹他爸真的是黑社会吧？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职业混帮派的。” “我问过小锹，他说他也搞不懂他爸是干啥的。不过也不像你说的职业黑社会，靠，黑社会还有职业的啊？他家好像有工厂饭店什么的买卖很大，可能多少会养些打手吧。你别给我出去胡说八道，也别跟我爸我妈说。”季风有点紧张，“也别跟季雪季静她们说。还有我大姐夫，他是警察……” “怕个屁！”杨毅不在乎地倒在地上，“难怪你之前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原来嫌我嘴不严会给你捅出去。你真多余！你们又没干犯法的事，打个架而已，警察还打人呢，打得更狠。再说这都两年前的事了。不是……三年。喂？你在你姥姥家住那时候好像上五年级……还是六年级？” “五年级上学期。”季风笑得贼溜溜的。 杨毅一愣，“不对吧？你刚才说小锹是六年级，他现在转来咱们班……他留级了啊？” “哈哈哈，”季风狂笑，“反应挺快啊。不过小锹可不止留一级。他比咱俩大四岁。” “啊？留了四年？”她脱口说道。 “你真不经夸！”季风恨铁不成钢地说，“咱俩上学早了一年你忘了？” “啊，那就是三年呗，我就见过幼儿班上三年的，头回听说六年级也有上这些年的……天呐，那他都十七岁了。我十七岁时都上高三该考大学了……” “就你这算术水平还考大学！”季风一脸鄙夷。 “他家不是有钱吗？他爸怎么不给校长送礼让儿子升级啊？”或者干脆武力解决嘛，反正是黑道大哥。 “他爸倒是送礼了，不过是求校长让小锹留在学校。有一科考不及格就不让升初中。要不你寻思校长愿意留个定时炸弹在跟前儿呐？” “这黑道大哥真邪！” “你别一口一个黑道一个大哥的。小锹知道你管他爸叫大哥他不削你！” “我啥时候管他爸叫大哥了！”杨毅没好气地踢他小腿，“你不是打算把这事烂肚子里吗，怎么又跟我吐露出来了？切，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 “你嘴损不损啊！将来下地狱阎王爷肯定得让小鬼把你舌头拔了。”季风拿个靠垫往她脸上蒙去，“我现在就送你下去拔舌头！憋死你憋死你！” “啊，还装死！”这诡计多端的死丫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摆平！可是……真的没动静了。“哎？真死啦？我要火葬啦？”他试着把垫子轻轻挪开一点，还真的没动静了。“咦？又演一集美少女战士！看，变身了……小丫？喂！”他慌了，靠垫扔得老远，用力摇着杨毅的肩膀，“你快起来，我跟你闹着玩呢……完了，老海叔……啊，疼！” 他刚大叫着站起来要去找人救命，双腿膝盖后方被用力一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后再被人一推，整个人就趴到了地板上，脸被撞得生疼。刚刚“死”在他垫子下的人像头小豹子一样飞身坐到他的背上，胳膊肘夹着他的小腿往上一提。季风刚吃下去的满肚子西瓜都要吐出来了。“咳……杨……毅，毅，住……手……我要吐……了……” “叫我什么？” “……姐！” “没大没小的！从来不知道管我们叫姐，小洁是你叫的啊？我代表姐姐消灭你！” 走火入魔了这丫头。“姐！姐！姐！姐，你们都是姐……你赶快松手啊，疼死我了！” “我说你这是狗肚子对不对？” “对对，”姑奶奶终于不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先给我下去……我真要吐了。” “不行，你刚才闷了我多久，我得加倍坐回来。” “我要是吐了满地，你妈回来肯定揍你。” “我加倍揍到你身上！” “你真是个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