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小锹的那一年，杨毅还处在无性别的开心世界。 梳着比男生还短的寸头，却在额前留了一小撮儿长发，怪异的发型让教导主任见一次训一次。过大的校服上衣，褪色直筒牛仔裤，平底鞋，眼神挑衅，看谁都跟有仇似的，一张快嘴好像机关枪，什么话都敢说，挡不住。举凡不满的 遇到小锹的那一年，杨毅还处在无性别的开心世界。 梳着比男生还短的寸头，却在额前留了一小撮儿长发，怪异的发型让教导主任见一次训一次。过大的校服上衣，褪色直筒牛仔裤，平底鞋，眼神挑衅，看谁都跟有仇似的，一张快嘴好像机关枪，什么话都敢说，挡不住。举凡不满的事情入眼，无论跟自己有没有关系，都要大肆评价，不吐不快。 校园里除了烟囱都是三米以下的建筑，呈两个山字形倒在操场两侧。一座山是初中部，另一座是高中部，学生教室是竖划，教师办公室横在山字底部。教室走廊间夹着小花园，里面种的最多的是大棵丁香，还有矮矮的山茄子树。其他的花花草草叫不上名来，长在花坛里墙角下没什么章法。 夏天的时候升级上初二，从日常上学放学的走廊大门一路数过来，生物实验室，校医室，1、2、3、4、5班，杨毅所在的二年6班排在山字靠底最中心的位置，与校长室遥遥相对。 中午伴着预备铃声冲进大门，顾不得值周生们目光如炬，杨毅拼命地往教室跑。班主任男人婆的代数课，她可不想又和数学公式齐站一排被讲解。 跑到1班，看到自己班级门口站了三个人；跑到2班，看到其中一个是教导主任陈守峰，一个是班主任男人婆；跑到3班，看到第三个人，男生，面朝教室，身高介于一米六的男人婆和一米八的陈守峰之间，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有个瘪瘪的军绿色书包；跑到4班，看得清他视感极佳的黑发，剪成流川枫的发型，眼睛在长刘海下飘飘忽忽闪烁着；跑到5班，幸福地发现男人婆在专心致志地和陈守峰说话没有注意她。杨毅放慢脚步憋着气，紧贴墙壁偷偷往教室门口蹭。 碎嘴陈守峰忽然笑吟吟地转过头，“杨毅是天天掐着点儿来呀！” 男人婆几乎下意识地高声训道：“又迟到了！” “没有！”杨毅的嘴马上自动应答，对视分如命视她如草的班主任解释，“我没被值周生记名，响铃之前进的校门。刚才在走廊门口摔了个跟头……” “行行行……”陈守峰挥手，“快进去准备上课，喘得跟小牛似的。” 不幸中的大幸，男人婆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说。杨毅脚跟一转溜进教室，身后碎嘴陈守峰断断续续地说：“……脑瓜儿挺够用，就是不太玩活儿，以后就多看着点儿，他爸跟我是老战友了……” 新来的？杨毅倒回门口，趴在门框上看那个陌生男孩。 好漂亮！低眉顺眼垂着头的模样儿让人觉得很好欺负，却在两个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抿了一下嘴。不耐烦了！杨毅深感同情。 他的眼仁儿斜过来，看到她忽闪忽闪的大眼，一个细小的弧度自他嘴角勾起。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物理老师告诉他的课代表收订辅导报的钱。 教室里怨声四起，“又收钱啊！” “哎呀忘带了。” “不订行不行？” “……” “怎么这么多废话！”下了课还没回办公室的男人婆敲着讲桌平定混乱，“白玉把钱收了。” 物理课代表白玉是杨毅的同桌，名字温婉秀气，却是个面色黝黑的男生。杨毅帮他把交上钱的人名写在纸上。 “多少钱？” 陌生的声音让低头记名的杨毅抬起头，是漂亮新同学啊！ “二十。” 这种对话让杨毅很想接道：“便宜点儿吧。” 同桌的话一落，对方已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块钱放到桌子上，然后拿着找回的钱转身就走。 杨毅以手肘拐拐身边那个忙着数钱的家伙，白玉连忙盯着他大喊：“喂，你叫什么名？” “喂”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扬眉看他们一眼，声音不大，说：“不用记。” “哦。”同桌很认真地扭头告诉杨毅，“吴根记！” 什么耳朵！杨毅又好气又好笑地翻翻眼睛。 “记上！”男人婆适时地插话。“他叫于一。” “也叫于小锹儿！”后边爆起一个很吵的声音，跟着是一通大笑。 “季风不许给人起外号。”男人婆严肃地冷斥。 “老师，”杨毅举手乖乖地问话，“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一’吗？” “嗯。” “也不嫌累得慌。”季风的笑声更大，“你说一二的一不就得了，还数那么老远。” “跟你有啥关系！”杨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头在本子上写下：于一。 于一真有钱啊！二十块钱哪，大家都是事先跟家里要才有，他随手一掏就是五十块钱。 因为转校生于一，惯性迟到者杨毅没有被班主任揪在教室前面树立典型，她觉得自己欠了人家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