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破城 “不!我不信什么天命!!”她咬着牙,决然地道。声音虽低,却是带着碎金裂玉的万钧之势。 一年后。 巨大的喧嚣声由远及近,姑墨王伫立殿中,静静地看着庭中惊慌奔走的宫人们。 “城破了吗……”他刚毅清癯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平静的微笑。 “以我姑墨这方寸之地,居然也坚守了百日以上,足可为后世称许了……” 此时已近黄昏,冷风丝丝缕缕的从半开的殿门中吹入,一列残灯在殿中飘曳明灭,在青金石地面上投下重重暗影。 “我姑墨几百年基业,虽不算煊赫,却也是一方之主,如今却要在我手中葬送了。”他长叹道,空落落的暮风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映着两鬓的点点霜白,更显萧索。 外袍四重皆是极薄的浅天青,里头实底子的鲛织纱锦极尽华贵,下襟堆着四爪翔龙——这样隆重的服饰,乃是他大朝之日所穿,如今,却要派上最后的用场了! “你们在地下行得不远,且等我同来……”他想起年前过世的王后,又想起昨夜死去的女儿,面上露出无限凄凉,低低说道。 轰隆一声巨响,宛如焦雷炸过耳畔,听方向,却是出自前廷玉阙。 “真的要将这里铲为平地吗?” 他浓眉微挑,素日的威仪在这一刻重现。 “您就任由他们如此妄为吗?”清渺的声音宛如珠玉落地,像是有人悄声开门走了进来。 冷风穿梭入殿,姑墨王疑惑地转身,却见来人着十重黑色皂纱,仍是清丽袅娜。 “是你,宝锦!” 他禁不住露出欢畅的笑容,眉间的抑郁,在这一刻消散了不少。 “你不是远嫁高丽了吗?”惊喜过后,便是困惑,他不禁问道,却在见到宝锦眉梢眼底的一抹凄楚后,瞬间明悟。 “岂有此理,他瞧着我皇家倾颓,竟敢如此折辱于你!李氏小儿,鼠目寸光……”他恨恨地道,依着往日的性子,定是要执干戈伐罪于前,现下念及自己的境况,却更是黯然沉痛。 “他也没怎么折辱我,只是毁婚不见——不幸之中仍有万幸,我与他,并无夫妻之实……” 宝锦苦笑着,迎上姑墨王惊讶的眼神,继续道:“四年前我嫁入高丽时,年不过十五,王大妃生怕我夺了她的大权,于是借口先王之丧,只令我二人行礼,却是一直分宫而居,三年丧尽,却出了这等大事——她遣人一路追杀,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好好的帝家苗裔,总算没落入污泥之中。”姑墨王欣慰过后,却又叹息道,“你既然安全脱身,却又为何要来此——如今的姑墨城,早已是兵临阙下,危在旦夕!” “姨父……” 宝锦深深凝望着他,想起幼时与姐姐二人骑在他的肩头,于群山之巅笑语嬉戏。又想起这位姨父曾率上千锦衣亲贵飞骑来援,他那赫赫威仪,至今仍在北门关一带传为佳话…… 俱往矣! “为何会变成这样?”她沉痛地低喊,“姐姐死了,姑墨也要落在他们手中,难道真是天命气数?” “不!我不信什么天命!!”她咬着牙,决然而道。声音虽低,却是带着碎金裂玉的万钧之势。 片刻,她抬眼望向姑墨王,“我此次前来,就是想借一件物事。” “是什么?” “玉染妹妹的身份。” “什么?!” 姑墨王悚然一惊,乍一听到爱女的名字,双手不禁为之颤抖。 “我要以玉染妹妹的身份入京,姑墨城破后,这些王室亲贵都要被押往帝都……” 姑墨王一听便明白了,“我姑墨习俗,女子未嫁者须以纱巾裹面,不得露于人前——这世上,除了父兄,根本无人见过玉染。” “是,此去帝都,千里迢迢,玉染妹妹又是体弱,不如以我替之……城外有人接应,定能保她周全——” “你来迟了,孩子……” 姑墨王低低笑出声来,声音中满含着悲愤与凄厉。 “玉染,我最心爱的女儿,昨夜已经离开了人世。” 宝锦的眼,在这一瞬紧缩。 “她未来的驸马,居然做了敌人的内应,将城门打开,她本就有咳血之症,一夜惊啼,便……” 宝锦静静地伫立着,眼前的雕梁画栋,仿佛也在崩塌。她所熟悉的、欢乐宁静的世界,在她眼中褪去了最后一抹色彩,碎为尘泥。 不知过了多久,她仍是垂着头,低喃道:“请姨父应允——” “你这孩子!!” 姑墨王不禁大怒,正要痛责,却在看入她眸中后,黯然长叹,“罢了……” 他扬声唤人,不消一刻,便有一名宫人前来。 “这是玉染的贴身侍女季馨,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对她的事,可算是了如指掌。” 他叹息一声,轻甩袍袖,从上八宝格中取出一只晶莹的琉璃瓶,在三只杯子中各斟了少许。 他轻晃着手中血一般鲜红的酒液,轻吟起了天朝的名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这酒,是新婚之夜残存的。那时,他率三千亲贵飞援天朝,皇帝大悦之下,遂将帝姬下嫁。 那俊雅无匹、叱咤千军的雄姿,如今已被岁月湮没,又有谁还记得,这一斛残酒? 他递与二女各一杯,自己却从另一格中取出一粒黄豆大小的红丸,放入杯中后,便一饮而尽。 下一刻,眼眸开始涣散,他挺坐着,最后用手指了指珠帘之后,便气绝身亡了。 宝锦用尽全身的力量,才没有大喊出声,她咬着牙,任由鲜血蜿蜒而出。 伸出轻颤的手,她与季馨费力地将尸体拖向珠帘之后。 宝锦轻按机关,后堂的地面便一分为二,露出其下的冰雪深渊,其中浮着三具玉棺,两具是王后与玉染公主,另一具却是空空如也。 姑墨王的尸体被轻轻放入,三具玉棺轻悬漂移,渐渐沉入万丈深渊之中。地面合拢,再无痕迹。 “真好……”宝锦望着这一幕,不觉悲伤,却觉得无比宁静妥帖,“他们一家团圆了,真好……” 这一刻,她想起横死京中,尸骨难觅的姐姐,再想起早已逝去的父皇母后,只觉万物同悲,寥落无迹。 云时穿过广阔的广场和宫道,再穿过重重回廊,来到大殿之前。 夜色初上,明灭的宫灯在檐下轻晃,风吹得铁马叮咚作响,深广的大殿沉浸于黑暗之中。 云时轻叩殿门,正欲朗声通名,却听见一声清婉温润的女音道:“进来吧!”声音安详平静,毫无畏惧。 他轻轻地推开门,雕花镶玉的殿门发出吱呀的轻响,殿中一灯如豆,正在案前轻燃。 “来了吗……”一道纤弱的身影坐于案前,轻笑着问他,朱红的火焰晕染了她的面容,看着甚是模糊。 云时抬眼望去,却在下一瞬倒抽了一口冷气——重瞳! 瞳影叠回间,潋滟生辉,仿佛是黄泉之畔的冥黑忧悒,又似冰雪初霁的莹洁,只淡淡一瞥,就让人魂魄皆丧,心神迷离! 那少女依案而坐,手中玉杯晶莹,只剩半盏残酒。 血一般的嫣红在她的手中轻晃,“有客自远方来,美酒却已销尽,实在惭愧……”中正清雅的声音,从容平和,却实在听不出什么欢迎之意。 云时瞬间便心神摇曳,眼底的杀气亦随之慢慢平抑,手中染血的长剑都因之微微松弛。 最后一丝理智好似在脑海中嘶鸣……重瞳…… 那是——重瞳!!! 他全身一震,眼中的迷惘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炽烈的怒焰,手中雪刃轻吟不已。 满殿的安雅平静,在这一刻被撕碎! 他大步上前,昂藏身躯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伸出手,一把将她从案前拖下,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掼在殿中。 纤瘦身躯如蝴蝶轻羽一般坠落,沉闷的落地声中,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细微的呻吟声随即便隐忍不闻。少女委顿于地,左臂弯曲垂落,面上苍白更甚,樱唇却已被牙咬得失了血色。 仿佛才惊觉自己的狂暴,云时不可思议地凝望着自己的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一介女子下此毒手…… 然而这重瞳…… 他敛起所有情绪,沉声问道:“你是谁?” 回答他的,是片刻的沉默,以及随之而来的轻笑。 那几乎是嘲笑了,少女微微挑眉,忍痛的神情中带着玩味与讥讽。 “你又是谁?” 此时夜色初上,殿中的灯烛因窗隙间的冷风而微微闪烁,昏暗混沌之中,两人目光相对,竟隐隐有对峙之态。 “哈哈哈哈……” 乐景收起折扇,捶案大笑了一阵,这才在云时的目光下勉强收敛。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乐不可支地把玩着扇子,笑道,“你素以沉稳内敛著称,却没成想,才见了人家公主,居然就做不成柳下惠了……” 他啧啧称奇,作势起身,“我定要去看看那位公主,是怎样的倾国倾城,才惹得你用强!” 看着乐景那张可恶的笑脸,云时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咬着牙,沉声道:“她并非美人,我也并非用强。” 乐景又笑了半天,才正色道:“是为了那重瞳,对吗?” 云时瞥了他一眼,神色一派从容,双手却已攥得发白。 “我早该想到的……”他叹息着,声音中含了歉疚,“北郡十六国中,姑墨一向与天朝交好。这一代的姑墨王甚至娶了帝姬为后——他们的女儿,若是传承了天朝皇族的重瞳,也没什么奇怪的……” 乐景也收起了嬉笑,他起身站于主帅身后,安慰道:“你也并非故意,一路之上多加照应,也算补偿了!” 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低声抱怨道:“说来也是奇怪,姑墨王已经殉国而死,连尸首都已葬入冰雪深渊之中,他的亲族故旧,要么被一刀杀了,要么被严加看管,却为什么要千里迢迢送她到京城去呢?” 他偷眼望了望帐外,低声说道:“陛下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云时清俊的眉宇间,浮上了一层微妙的阴霾。他垂下眼,沉吟片刻,才缓缓道:“陛下英明天纵,这样的话,你今后少说。” “罢了,我还不想被割掉舌头呢!”乐景苦笑着,行至主公面前,竟是前所未有的诚挚,“云帅……” 他郑重称呼道,不顾云时的诧异,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陛下心思险刻莫测,你立此大功,不得不慎重小心啊!” 帐中气氛正是一片凝重,却听营外有快骑声传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正在惊疑,就见亲兵入帐来报:“给云帅贺喜了——陛下听闻您攻下姑墨城,已派下钦使,晋封您为靖王千岁!” 大军回程之日,姑墨城下起了第一场雪。 远远地回望,古朴的城墙被积雪遮盖,天地间仿佛只剩一抹单调的白。 阴冷的空气中充满着不祥,好似老天也在为这千年古都的沦陷而伤感落泪。一行长得看不到首尾的队伍,在雪中行进着。 这场提前而来的大雪,下得又急又密,好几日都没断过,白日里积雪没径也就罢了,待夜里上了冻,便更加难行了。 宝锦一头青丝披散直落,拖在莹亮的雪地上,片片雪絮积在发梢,好似满头妆以琼玉。 此刻她实在没什么闲情逸致顾及妆容——她单手努力推着车辕,沾了一身雪泥,却仍在竭力向前。 “公主,您且歇歇吧!”季馨咬牙一同扶辕,眼中好似含了水珠,却强忍着不让周围的军士看笑话。 然而无论敌我,实在也没什么人在干看,无数的车辕陷入雪中,有些还上了冻,茫茫雪地里众人都在竭力自救。 此时,车辕终于从雪中拔出,众人齐声欢呼之下,不免手上一松,只听砰的一声,车辕在冰上一别,竟直直地朝着前坡滑下。 那拉车的老牛受了惊吓,一路疾奔着,更朝斜坡而下。 季馨惊叫一声,却没有来得及放开手,她的身躯被庞大的车驾牵带着,在坡上翻滚碰撞,叫声格外凄惨。 “季馨——”宝锦高喊道。 她疾步追上,却也无济于事,眼看连人带车就要翻到谷底,瞥了一眼四周,手中迅如闪电,扣了两枚银针…… 下一瞬,只听得那老牛痛吼一声,便瘫倒在地。 车子仍在下坠,势头却缓了许多,一道长鞭凌空飞来,鞭梢如有灵性般将人缠紧。牛车摔下谷去,轰然作响,季馨的身子整个腾空而起,衣裾四散飞舞,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她被卷了上来。 “云帅!” 众军士细看之下,才发现以鞭救人的,竟是一军的统帅——云时,顿时雪地里欢声雷动。 云时却是波澜不惊,回望了一眼谷底,心中却升起了一道狐疑。 他离得虽远,却也看到那老牛是突兀倒毙,那么,是谁在暗中出手? 是谁在暗中出手? 宝锦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她看着手中完好的银针,又不可思议地望了望谷底,心中惊疑不定。 季馨回到坡顶,已吓得惨无人色。她全身都在轻颤,见了宝锦,只是掩袖低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宝锦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来,将手中银针纳入袖中,若无其事地轻拍她的肩,低声安慰着。 一道阴影遮住头顶的雪光,宝锦抬头,只见云时不着甲胄,苍青色衣袂随风翻飞,映得那清俊的眉目越发耀眼。 他静静地凝望着她,不发一言。 宝锦看到他,便感觉自己的左肩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微一蹙眉,云时便觉出了异样,伸出手来,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手腕。 宝锦待要挣扎,却觉那手掌钢铁一般钳制着,竟不能撼动分毫。 云时将她的罗袖轻轻卷起,一直捋到齐肩,在眼前仔细地端详着。 欺霜赛雪的肌肤,在雪光的映照下更显得晶莹剔透,那肩头的红肿青淤消散了大半,筋骨也没什么异样。 “恢复得还好……” 云时感觉无恙,这才松了手。 宝锦微微冷笑着,将雪臂纳入重重丝绸之中,才淡淡问道:“今日又想要我的哪条胳膊?” 云时看着这沾染了怒意的重瞳,因这份变幻莫测的魅黑而微微失神,也不动怒,只轻叹了一声,转身飘然离去。 雪地中,他的身影英武挺拔,却不知怎的,染上了几分落寞与寂寥。 “对不起……” 北风呼啸中,遥遥传来一句低语,宝锦抚着左肩,眼神深邃。 军需官受了云时的吩咐,连忙为她们重新配了车驾。 第二日风雪停缓,再上路时,车中已有了温暖的炭盆。 “云将军初瞧着凶神恶煞,心地却也还好……”季馨想起昨天那一幕,虽然心有余悸,却也对云时存下了感激。她话一出口,才想起此人不但是破城灭国的罪魁,更是令“公主”左臂折断的祸首。她嗫嚅道:“帝姬……” “你用这等称呼,是想让我们俩都人头落地吗?!” 宝锦瞥了她一眼,重瞳中竟是前所未有的犀利锋芒,“我知道你与玉染公主主仆情深,但是从现在起,你要牢记:我,就是玉染公主!” 宝锦微笑着,平日的清雅出尘,在这一瞬间竟化为慑人威仪,“要知道,我们即将进入京城了……” “京城帝都……”她咀嚼着这四个字,仿佛它们有千钧力道,又好似,魂牵梦萦,黯然消沉。 “我回来了……”宝锦声音低沉,带着无尽怅然。 入京那日,正是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朱雀大街的青砖条石,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细腻光滑。 凯旋的队伍,在城外四十里的仪亭中,便有皇帝遣来的礼部官员奉旨郊迎。 新朝刚立,文官仍是极为稀缺,礼部的官员竟都是由新科进士擢升不久。云时见了这些新面孔,虽然诧异,却也深感皇帝此举的隆重。 不见首尾的队伍迤逦而入,朱雀大街上净水泼地,两旁都围得水泄不通。 维持秩序的军士们用长鞭狠命地抽着,却仍阻止不了百姓的喧嚣鼓噪。 “听说终于取下了姑墨城……”有年轻人兴奋道。 “新朝蒸蒸日上,看样子,不久便可海内平靖,天下一统了,那些割据势力,不过萤火之于皓月而已!”蒙受新朝恩惠的士人学子,在人群中踌躇满志道。 却也有年长者冷笑道:“胜负之理未定,说这话太早了!” 且不说百姓的议论纷纷,云时带了几十骑来到神武门前,自动下马而入,一行人穿过重重禁苑,终于来到大内帝阙之下。 紫宸殿的最深最高处,珠玉帐帷重重掩映着帝座,皇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世间万物,而阶下之人却无法窥见他的容颜。 帝座太深了,连日光也不能直射而入。帝座上的人,在这般光景下,要么孤寂至死,要么自诩为神祇,最终走向狂悖的末路…… 云时猛一激灵,将自己这危险大逆的念头泯灭无形,表面看来,仍是一副俯首称臣的虔肃。 天朝旧制,皇帝本该在太和殿中朝见群臣,直到景渊帝突发奇想,才建了这座高阶入云的紫宸殿,从此朝会尽出于此,皇帝的容颜也不再被群臣窥见。接着,便是天下大乱,再接着,便是这位陛下攻入京中,开创了新朝。 短短不过一年有余,他竟也迁入了这座紫宸殿,难道不知前车之鉴吗…… “贤弟攻下了姑墨城,真是辛苦了……”殿上忽然发了话,本是得天独厚的清冽明亮的嗓音,却好似常年未校的琴弦,带出淡淡的涩意和疲倦来。 那是皇帝的声音。 云时将头垂得更低,任谁也看不见他的神色,“臣惶恐,只是托陛下洪福,将士们齐心用命,才得以——” “难道跟我也要说套话吗?” 低沉的笑声从高阙之上传来,打断了他的陈述,宛如冰刃划过众人心头。 “姑墨城虽小,却也让朕的几员大将铩羽而归,阿时,你确实不愧为天下第一名将的称号!” 云时听着这极大的褒奖,却几乎连寒毛都要竖起,一时惶恐,急声道:“万岁……” “为将者,有勇不如有智,有智不如有学……云时,你不用过谦,事实如此,这是人所共见的!”仿佛削金断玉一般掷地有声,皇帝下了定论,旁人包括云时在内,自不便再置喙。 云时在心中暗叹,这一番考语传出,不知又要引得多少人嫉恨,面上却越发恭谨道:“即使如此,也是承皇上旧日教诲……臣一直铭记在心,不敢有忘!” 珠玉之中,隐隐有叹息声响起,却并不真切,皇帝轻笑一声,又问道:“姑墨王死了吗?” “是,他见王师已至,便仰药而死,尸体已落入冰雪深渊之中。” “他的家眷呢?” “只有一个女儿,唤作玉染。” 云时说话间,目光微微颤动,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少女清冽迷离的重瞳。 “姑墨王虽死,却罪有余辜,他的女儿,便以罪人妻女没入教司坊中去吧……” 什么?! 云时听了这一句,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全身都为之一颤。 教司坊?!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