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其所有去爱你最不屑一顾是相思_倾其所有去爱你最不屑一顾是相思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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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其所有去爱你——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你恋爱过吗? 恋爱过几次? 从小到大有几个喜欢的人?每次感觉一样吗?Who?When?Where?Why? “You are my first, you are my last.” “骗子。” 我想携手走一生的人,只有你。 在你之前不曾有。 在你之后不再有。 踏出电梯门,是一条数十米长的长廊。宽敞的地面铺着厚实的地毯,崭新的孔雀蓝地毯上绣着纯手工花纹,进口新西兰羊毛质,走在上面柔软无声,如同行走云端。长廊上方是一排玉兰罩花灯,天然水晶反射灯火的光华,光线清透又明亮。 光线太足,姜几许眨了下眼睛。推开两扇厚重的棕红色大门,里面就是北海盛庭的总统套房。整个套间超过二百五十平方米,主人房、夫人房、会客厅、餐厅、私人按摩房等等不下十个开间。所有的门把、摆设都爬满了“金”,但每个细节又做得优雅脱俗,没有一点俗气。 她身后的安美倒抽了一口冷气,感慨道:“太豪华了。” 姜几许半弯腰在玄关处换上柔软拖鞋,轻声说:“酒店的总统套房很多时候不是用来消费的,单纯是提升酒店的价值和品位的。” 安美同意地点点头,跟在姜几许身后做着笔录,将姜几许说的注意事项和细节要求认真地记录下来。 “起居室的杂志架上除了商业周刊外,还可以放两本医学期刊,就《临床检验医学》和《生物与医学》的最新刊吧。”   “花架上的郁金香换掉,改成紫罗兰,花粉较少。” “主卧的枕头除了羽绒芯的,再准备一对荞麦枕芯,里面添加些干白菊、薰衣草等有助睡眠的。” …… 姜几许仔仔细细一共说了好几十条,安美指向总统套房的夫人房,说:“资料上没有季先生女伴的介绍,不知道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姜几许望向夫人房思考着,安美又嘀咕了句,“如果真带了女伴,肯定也是一起睡在主人房吧。” “这是客人的事情。”姜几许提醒安美。声音清澈带着细微的糯软,有着说不出的味道。 安美干笑一声,心想这样的声音即使破口大骂也是好听的。她是真的很喜欢姜经理,从来没有一个上司能给她这般温暖的感觉,而且还是美人……美不胜收呢。 姜几许带安美来到夫人房环视一圈,检查里面每个细节,最后来到了梳妆台,指了指摆放梳子的小架台说:“除了角梳外,再准备一副圆梳和大板梳,女客人如果是长卷发肯定用得到。” 安美连忙记上,一边记一边念叨,“虽然这次是大人物,但何经理也不应该让你亲自接待这位季先生啊。副经理,你怎么可以做套房管家呢?!” 姜几许嘴角微微弯起来,语气却很平和,“说到底都是酒店的工作,这次的客人是董事长亲自迎接,何经理安排我当套房管家也有她的考量。”相比安美的“打抱不平”,姜几许并不过多评价这次的安排,祸从口出,她不想多惹事端。 姜几许拉开厚重典雅的窗帘,外面便是S市的北海岸,窗明几净,浅浅的阳光透过钢化玻璃投进来,落在左边的骨瓷圆盘上,华彩夺目。 安美叹了口气。她是不喜欢何云的,两个月前何云和姜几许一起面试她,何云看着就不满意她,倒是姜几许同意留下她,所以安美对姜几许的喜爱,是带着点感激的情绪。 “我觉得她是故意针对你。”安美说。 姜几许觉得安美这姑娘很多方面都挺好的,就是太容易跟人交心交底了。可能她以为这种方式会更方便和人相处,不过,到底还是容易在无意间得罪人。姜几许转过头,看向立在身边的安美,“是吗?” 安美轻叹了口气,说:“你感觉不出来吗?何经理怕你抢了她的位置。” 姜几许琢磨了下,悠悠地道:“居安思危嘛,我也担心哪天你会抢了我的饭碗。” 安美被打趣,骤然脸红,“姜经理,你又逗我了!“ 总统套房是酒店的另一个世界,一个高高在上的世界,这里有最好最奢侈的服务和环境,就连透过穹顶玻璃窗进来的阳光都带着特有的奢华。 即使外面的世界人人平等的口号喊得多响亮,但是酒店这行,注定是有尊卑之分的。 说起来,北海盛庭的总统套房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对外开放了。前两天北海实业老总给盛庭酒店总经理陆续下了一道圣旨——将总统套房准备出来,陆续立马召开了会议。 酒店这个行业,每一位住客都是皇帝,北海盛庭这家白金五星级酒店,每位客人住进来都代表着身份和荣耀,而总统套房里的客人更是皇帝中的皇帝。 “皇帝”要来了,酒店能不用心准备吗? 而她是什么角色,这几天是要担任“小皇宫”里的大内总管?姜几许自嘲地想。 星期五,尊贵的客人就要入住进来。下午陆续又召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 “姜几许,季先生入住的总统套房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陆续询问。   姜几许望向陆续,回答:“基本都准备好了。” “我要你向我保证万无一失。”陆续背靠黑色皮椅,眉头微微蹙着。他的语气明显对姜几许刚刚的回答并不满意。 陆续不是一个好脾气的男人。从酒店销售部的普通员工爬到总经理这个位置,这个男人对工作的要求非常严格。   姜几许抬起头,保证道:“我会做到万无一失。”   会议解散,姜几许慢悠悠地整理桌上的文件,酒店的人做事风格一向风风火火,一会儿工夫会议厅就没剩多少人了。   坐在姜几许身边的何云对她说:“去年我们这儿有个接待员给名流巨贵当管家,最后直接跟这位巨贵走了,想想真是幸运。”   姜几许笑了下,笑容愉快,“对啊,但是这样的运气没办法复制,不然我也趁这个机会努力一下。”   一个客房部两个经理,总有一正一副。姜几许想起学生时代班级里的正副班长,好像都有点不对盘。   “那我祝你心想事成咯。”何云拿起资料站起来往外走,路过陆续身旁时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女人高跟鞋踩在实木地板上格外脆生好听。 会议室人散得差不多了。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姜几许、厨师长老黄,以及还在跟老黄交代一些细碎事情的陆续。 姜几许还没离去是因为她知道陆续肯定会留她。果然,她站起来时陆续叫住了她:“姜经理,你等下。”   姜几许应了一声,停住了脚步。厨师长老黄从她身边走过,不忘对她说了句:“小许,别忘了晚上的生日宴。”   “忘不了。”姜几许朝老黄眨眨眼,面对陆续时又中规中矩起来,“陆总,还有什么事吗?”     陆续一向不爱多笑,一张脸看不出喜怒,“等会儿你跟我再去检查一遍房间。”   姜几许唯命是从地应道:“好。”   陆续的检查工作做得比姜几许想得还要仔细,甚至达到了苛刻的程度。他带着她将总统套房又巡视一圈后,立在双层玻璃板后面的复式客厅里说:“如果你不想做季先生的管家,我可以让何云安排其他人。”   姜几许自认没有表现出一丝不乐意的情绪,实在不明白陆续这话从何而来。她抿了下唇,很客气地回答:“都是为酒店工作,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陆续向来少言寡语,对姜几许的答复也只轻轻嗯了一声。男人清冷的视线,在姜几许长长卷卷的睫毛停留了片刻,才淡淡移开。 再次巡视总统套房出来,姜几许走在陆续的身边,隔着三十厘米左右的安全距离。陆续按了电梯按钮,然后像是想起一件事,突然说:“我忘了,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姜几许先是意外陆续怎么知道自己生日,想起陆续有酒店员工所有人的资料才明白过来,她抬头笑了下,说:“谢谢。”   “晚上有安排吗?”    姜几许愣了下,回答:“老黄那边帮我庆祝。”   老黄是酒店厨师部的厨师长,姜几许的工作跟厨师部联系得紧,跟老黄的关系自然不错。   陆续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直至电梯落到他办公室对应的楼层,临走前才不咸不淡地交代了句,“……玩得开心。”随后又加了句,“不过不能影响工作。” 陆续一句话分两种语气说,恩威并施吗?姜几许轻轻应了声。陆续走出电梯时习惯性拉了下领带,她才发现陆续今天穿了一套新西装。灰蓝色,上好的纯毛面料,衬衫、领带的颜色也搭得极好。   一个有着好品位的男人,通常他背后有个好品位的女人。这个陆续结婚有三年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个未婚男人。 晚上,姜几许和老黄一拨儿人在S市的和玉楼吃川菜,搭上热气腾腾的四川火锅,包厢里暖意横流。酒店厨房的西点部一起做了一个大蛋糕,姜几许看着上面写着的十八岁,捂住嘴乐了,“你们还真善良。” “那是当然,女人最怕过生日,所以永远十八岁。”老黄笑嘻嘻地说。 “果然男厨子最懂女人心啊。”安美笑着打趣说。    一帮人哄笑着,姜几许笑眯眯地把切好的蛋糕挨个儿敬上。    有人问她:“小姜经理,你怎么不找个男朋友?” 姜几许摊摊手,“别这样问好吗?说得好像我不想找似的。”   接下来一群人开始七嘴八舌,说得最多的内容是改天一定要给她介绍个好男友,姜几许不拒绝,全部应付下来。快要结束时她看了眼桌上的酒瓶,她今晚喝了不少啊。   有时候在职场维持好友谊和交情,是一件损胃的事。饭后一帮人又去了包房K歌,继续吃吃喝喝。       生日会结束,姜几许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已经凌晨一点了。进门后她倒头就睡,什么也不想。结果还是被一场梦惊醒了。 她打开灯,半靠在床头,墙上的白色圆钟嘀嘀嗒嗒地走着,显示是凌晨两点半。姜几许揉揉额头,打算接着睡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随即啪的一声响,是外面花盆打碎的声音,夜里的风正肆虐地刮着窗户,仿佛要破窗而入。 刚从噩梦中醒来的女人神经格外敏感,姜几许整个人像兔子一样钻进了被子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过了会儿,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洁白的手,把手机攥在手里,抓进了被窝,只看见荧荧发光的屏幕上闪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姜几许捂着乱跳的心脏按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深吸一口气,小声地喂了声,“你好,请问……” 结果手机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似乎只有她自己呼哧呼哧的吸气声,外面狂风凛冽,好像整幢房子的玻璃都同时哐当作响。 刚经历了噩梦,姜几许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正要挂了手机,一道故意压低的声音顺着听筒就这样传了过来,“转头看你家窗户,那里好像有个……”   “啊——”话音未落,姜几许已经丢开手机,哇地哭了起来。   话筒另一边,一个长相白净的平头男人将手机按了免提放在包厢的茶几上,“沈珩,小许被吓哭了。”   不知道哪个笑点低的先爆笑出声,随后好几对男女都笑得直不起腰。而手机里女人悲怆的哭声依旧一阵阵传来…… 包厢里一个齐刘海儿美人不开心地问道:“小许是谁啊?” 没有人回答她。   美人又问了一遍,问的是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一个胆小鬼。”晦暗的灯光下,被点名的男人扬起脸,面容清瘦俊雅。他手里还拿着手机,脸上的神色似乎对刚刚的恶作剧一点也不上心。   只不过,这个包厢原本就嘈杂,现在茶几上手机里又传来女人惊恐的哭声,沈珩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了,他伸手按下了还在接通中的手机,“都玩够了吗?” 沈珩不是S市人,但是他在S市有房产、有车子、有投资,也有女人。昨晚的聚会散去时已经快要天亮了。他的车在这个城市里兜转了一圈,然后把车上的女人送进了S市的北海盛庭酒店,而他自己却没有下车。   车子来到市郊区的一幢房子前,他打开车窗望向第六层,整幢房子唯有那层亮着灯。周围树影幢幢,浅蓝色的路灯衬得街道更加冷冷清清,冷风过街,几片树叶缓缓落在了他的车顶上,他似乎听到了叶子掉落的响声。   沈珩闭上眼睛想了会儿事情,今天是怎么提起姜几许的?   先是包厢里不知道谁带头聊起了恐怖电影,吓得女人纷纷往男人身上靠。过了会儿有人想出了这个恶作剧,赵越翻了翻手机号码,“就打这个吧,前几天刚拿到的号码,姜几许。” 哦,姜几许,那个胆小鬼? 最肯忘却故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昨晚姜几许哭了很久,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敏感脆弱成这个样子,被一个恶作剧吓得痛哭流涕。仿佛所有的糟糕情绪经过日复一日的压抑,都在昨晚一触即发,然后溃不成军。 早上,姜几许对着镜子打粉底,盯着镜子里面红肿的眼睛叹气。清晨的阳光透过白纱散落室内,兵荒马乱的一天又开始了。 厨房里,姜几许一边给自己冲泡牛奶,一边整理着最近的工作计划。   其实,在昨晚之前,她都是喜欢目前的生活的。生活和工作忙碌充实得找不到时间悲秋伤月,偶尔有几分闲暇时间,便停下来朝花夕拾般地整理下日子流过的褶皱。   时间一天一天过得很快,走得很静,很轻。而她的人生,依旧有奔头,有冲劲,也有憧憬……虽然这样的生活跟多年前的设想一点也不一样,但她活得并不差。能自给自足物质能量、精神力量,即使明天天塌下来,她依旧可以安稳睡到天亮。   昨晚哭得厉害,白天上班时,她红肿的眼睛被好几个人问起,姜几许一律解释药水过敏。结果她去陆续那里交文件时,陆续也问起了她:“怎么了,昨晚发生了不愉快?”   陆续有一双火眼金睛,最擅长察言观色。姜几许骗得了其他人,但骗不过陆续,撒谎反而显得矫情造作了。她想了下,故作轻松道:“昨晚生日结束后想到自己又老了一岁,觉得有点悲伤。”   “你们女人都……”陆续抿了下唇,在文件签字页留下自己的大名,随后抬头看向她,“姜经理才二十五岁吧?”   姜几许摇头:“今天已经二十六岁了。”   陆续轻笑一声,顿了下才说:“出去吧。”   姜几许从陆续那里出来后,照常巡视房间,路过6089房间时发现门是打开的。她敲了下门,一个穿着睡袍的齐刘海儿美人走了出来,双手抱胸地看着她胸上的工作牌,直接说:“帮我叫份早餐,麦片、提子干、脱脂牛奶,和新鲜水果……”   姜几许微笑,快速把女人的要求记在心里。正要问女客人什么时候送到时,房间里的手机响起。女人跑过去接听,拿起手机声音变了变,懒洋洋里带着一丝性感,“沈总居然记得我啊?我以为昨晚之后沈总就忘了我呢……”   女人挂上手机,见姜几许还在,挥了挥手,“算了,不用送了。”   姜几许微笑道:“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们。”   要做好酒店服务,事情是烦琐的,一圈巡视下来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姜几许早餐还没有吃。她回到办公室吃了几块巧克力,见员工进来,赶紧喝了几口水,把嘴里的巧克力送下肚。   真甜,腻死她了。   一位层长笑嘻嘻地来到她的办公桌,把刚刚得到的影视明星签名拿给她看,“你看,我的女神给我签的,我的人生太圆满了。”   姜几许失笑,酒店接待明星大咖是常有的事。她转头看了眼桌上的台历,太阳穴跳了两下,明天就星期五了。   “皇帝”要来了。   星期五,姜几许作为季东霆的套房管家,跟着陆续一起来机场迎接季东霆,一起的还有北海实业的几位副总和项目负责人。   机场地面光可鉴人,姜几许目光平静地注视前方,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低些。偏偏这次来接机的除了她都是男人,几次聊天话题都特意往她身上引。   有些男人特别爱在女人身上占便宜,身体占不了便宜,嘴巴上讨点便宜也好。瞧着都是皮鞋锃亮衣冠楚楚人模人样,但人面兽心的真不少。   中间,陆续不经意给她解了一次围,姜几许也领情,无意中往陆续这边站过来点。陆续敛眉看了她一眼,嘴角无意中翘了下。   姜几许敛了敛思绪,想了想关于季东霆这个人。   她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有一段话如此形容季东霆——“如果有个男人,总能让人停下来看他几秒,身上带着动人心弦的气质,一个眼神就让女人兴奋迷恋,这人就是季东霆。”   这年头,财经杂志也写得跟娱乐版似的。   机场上播音小姐发布各种航班时间、催促登机、班机延迟等消息,声线甜美。不过当季东霆所坐的航班要延迟四十分钟抵达的消息传来,几位副总的脸上纷纷都露出点“想发脾气却发不出”的烦躁。   陆续也有点无奈,他做事一向妥当,当即安排老总们到机场二楼喝咖啡。姜几许继续留在候客厅等季东霆,有情况随时通知上面的领导们下来。 姜几许笑容满面地送走了领导们,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她也等得有点无聊,就拿出手机浏览新闻,一条一条地浏览着,偶尔抬头看看出口。 时间走得有点慢。   就在这时,播音响起,里面走出来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他推着一个大号行李箱,一身高级助理的打扮。姜几许快速站起来,一边按了陆续的号码,一边向前面走去。   她猜得没错,不到半分钟,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从出口走了出来。男人身形颀长,正低着头打电话,远远地只能看到半张脸,高挺的鼻子和漂亮的下巴轮廓……突然男人抬起头,姜几许才发现男人的眉头是蹙着的。   面容清俊,眼神肃静,平静神色里透着一分倨傲,一分咄咄逼人。 这位贵客,脾气有点大啊。姜几许心里戚戚然。   季先生足足讲了五六分钟的电话,对周围一切熟视无睹。一切都由他的助理安排着,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姜几许先跟助理交流,介绍自己的身份,以及向他说明北海的人很快就到。   助理笑眯眯地听着,很好相处的样子。   姜几许跟助理交谈时,耳边有季东霆讲电话的声音。男人说的是英语,语速有点快,语气带着轻微的烦躁,但声音很特别,低沉干燥,发音带着一丝卷音。   姜几许不能打扰季先生,只能尴尬地对季先生的助理笑了笑。过了会儿,咖啡厅里的“总”们终于以最快速度下来了。   直到这时,讲电话的季东霆才按断了手机,递给身后的助理。他嘴角微微扯着,先扫了眼站在边上的女人,然后看向迎面走来的一群男人。   北海实业的副总一个大步上前,已经立在了季东霆的跟前,伸出手热情地说:“季先生辛苦了,我是北海实业的副总。刚刚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季东霆与他握手,吐字清楚地说:“你好。”简单明了里带着一丝细微的敷衍。   然后是这次的项目负责人、陆续……最后轮到姜几许了。   姜几许伸出手,季东霆和她不轻不重地交握了下。对女性,这个男人带有属于自己身份的绅士和尊重。   姜几许的视线落在季东霆的手上,他手的皮肤比脸还要白些,看得出他有良好的生活习惯,手指、指甲清爽干净,秀致雅洁,手腕上还有个漂亮的凹槽。   “您好,我是北海盛庭酒店客房部的姜几许,这段时间担任您的套房管家。”姜几许说,笑容清甜。   “姜小姐好。”季东霆收回手,微微颔首。 男人虽然跟她道好,但眼神骄矜,琥珀色的眼瞳透着淡淡的光。从长相看,季东霆的确是一个英俊又高大的男人,至于是否能让女人“兴奋迷恋”,这还真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走出机场,姜几许心底有点疑惑:季东霆同行的并没有女伴,但是资料写着有随身女伴一名。那么女伴是晚点了?还是稍后抵达?姜几许暂时不明白情况,一切只能随机应变。   公司派了两辆车,姜几许跟季东霆同一辆车。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询问后面的男人,“季先生,您是否先到酒店休息?”    季东霆答道:“不了,先去南越。”   南越是北海实业打算投资建立的白金六星级度假酒店,背靠南山,前临越海。季东霆是北海实业南越项目的最大投资商。   姜几许笑着应答,吩咐司机去南越,然后给后面的陆续发了个短信,告诉他季先生要先去南越基地。  这一路季东霆话不多,他的助理像是他的发言人,问了姜几许关于S市的事。姜几许做起了“导游”工作,从S市的近年发展说到民风习俗。她不好说工作上的事情,又找不到好的话题,就说了一些琐碎的话题……她偷偷观察着季东霆的表情,只要他没有表现不愉悦的样子,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下去。只是这个姿势坐着是有点累,而她必须保持这样的坐姿与季东霆交谈,相反季东霆背靠舒服的真皮座椅,神色闲雅,闲雅里带着一分淡漠。   姜几许又向季东霆介绍了几样S市著名的吃食,结合冬日滋补养身,什么莲子搭配芡实、大枣和哈士蟆炖汤云云。    季东霆转了下头,他是在收听养生节目吗?   姜几许看了眼季东霆的表情,心里打着鼓,试探着询问:“季先生,晚饭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季东霆对这种问题似是极不关心,左手半托着下巴望了眼窗外,“你安排就好。”    姜几许愣了下,有点为难。做酒店的最怕客人说随便了。   季东霆转头看了眼女人为难的样子,吐出一口郁气,言简意赅地说道:“粤菜。”   姜几许眉开眼笑道:“好的,酒店有两位粤菜大厨很不错的。”    姜几许笑容太过灿烂,季东霆多睨了一眼,觉得不回应下很不绅士,眼尾轻轻抬了下,冲姜几许扯了下嘴角。   姜几许心里的鼓打得更欢了,“祝季先生行程愉快。”    北海实业一群人想着他口袋里的钱,他能行程愉快吗?待姜几许转过身,季东霆又面无表情地靠着座椅。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有点累了。男人感到累,心情就会很不好。    姜几许用余光扫了眼后视镜的男人,男人紧绷着唇,眼神淡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啊?突然男人视线一转,也落在后视镜里。   真是一张冷感的脸,姜几许假装低下头。    就在这时,手机振动声在车厢响起。   姜几许以为电话是自己的,正要掏包接听。后面的助理已经把手中振动的手机递给季东霆,“季先生,是白小姐的电话。”   季东霆懒洋洋地扫了眼车外的城市,一点也没有要接听的意思,过了会儿说:“帮我回了。”   白小姐,不就是资料上季先生要携带的女伴吗?   酒店工作人员,最不能有的就是好奇心。姜几许默默侧了下头,也看向车窗外面。   对于季先生的要求,后面的助理并没有丝毫为难,而是轻车熟路地接听了手机,“白小姐,我是Dean,季先生正在休息呢,暂时不方便接听电话……好的,我一定会转告季先生……白小姐客气了……”   助理挂上手机,对季东霆说:“白小姐说她看了天气预报,最近S市天气不好,让您注意保暖。另外她明天就过来。”   “哦。”季东霆应了一声,“既然天气不好,取消她的航班,让她不用过来了。”   助理就道:“……好。”   姜几许眨眨眼,一副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车子平缓地行驶在城市中央,结果快到南越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细雨,让车玻璃很快蒙上了一层水汽,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车停在南越的施工部。北海高层和陆续他们已经先下车了,全都打着伞在外面恭候季东霆。姜几许解开安全带,跟着下车,然后接过司机递过来的伞,撑好后才打开后面黑色的车门。   “季先生,南越施工部到了。”姜几许说。   “嗯。”季东霆望了眼外面的糟糕天气,跨出一条长腿来,然后微微倾斜着身子走下车,优雅的动作仿佛是天生的贵族。   姜几许高举着伞,面带微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她穿五六厘米的高跟鞋,将近一米七,但是季东霆一米八五的身高……细雨蒙蒙,她肩头沾染了薄薄的湿意。   季东霆走了几步,总觉得别扭,转头看向身边高高举着伞的女人,原来如此。他蹙了下眉头,直接拿过了女人手中的伞,走在了前面。   做服务行业的,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姜几许要跟上季东霆时,陆续走到她身旁,递给她一把伞,姜几许轻轻说了句:“谢谢。” 陆续神色自若,顿了下才说:“不用。” 雨越下越大,一群男人均穿着正式西装,黑黑灰灰一片,似乎跟缥缥缈缈的天地连成一体。   季东霆巡视工作的时候,姜几许就在施工部外面的简易楼里站着。室外温度只有七八摄氏度,她只穿着浅蓝色的套装,丝袜再贵也没办法御寒,在这个没有暖气的地方,她快要冻得瑟瑟发抖了。施工部的一位文员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喝下肚,才感受到了一些暖意。 窗户外面,季东霆正带着一拨儿人走过。男人一双深棕色的牛津款皮鞋沾了不少泥水,不过一双长腿依旧不疾不缓,带着浑然天成的贵胄气质。 做酒店这行的,是最能感受到阶层感的。姜几许收回视线。   季东霆跟北海的高层们巡视了一个多小时,然后陆续过来这里找她。外面的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潮湿,但是他的声音依旧清爽,“季先生已经上车了,我们也回酒店吧。”   姜几许跟着陆续离去。回去时她和陆续同一辆车,车里除了她和陆续就是司机,因为都是北海盛庭的熟人,司机比之前热络多了,甚至感慨起贫富差距来,“我开一辈子的车,也赚不了那位季先生一块手表的钱。人和人差距怎么那么大?”   “如果人没有差距,这个社会也就不会有努力的人,大家都直接坐吃等死了。”陆续说完,淡淡望向姜几许,“姜经理,你说呢?”   姜几许笑了笑,没想到陆续还要她发表意见,想了下说:“我完全同意陆总的话,至少我也是这样活着。我今年的奋斗目标就是希望陆总快点给我涨薪水,缩减跟这个社会富人的差距。”   陆续呵呵笑了起来,看上去心情不错,嘴角一直微微勾着。   姜几许想起之前办公室偷偷讨论过陆续的年收入:工资加各种分红,估计有上百万元,或者还要更多点。她在心里算了算自己的,如果今年的奖金可观,估计有十五万元。可是十五万元在S市可以做什么呢?她几乎没有一点儿存款,钱永远都是不够花,或许明年再努力一下,年收入二十万元了,日子就好过多了。   黑色奔驰一前一后地开着,直至来到北海盛庭大门,门外身穿整齐制服的保安上来开门。季东霆先下车,助理跟在他身后。   姜几许赶紧走向他,脸上的笑容热情洋溢,“季先生,由我带您回房,好吗?”   季东霆停下脚步,仔细看了姜几许一眼,“有劳了。”   先是大门到大堂,然后来到电梯间,VIP电梯一路向上,最后停在北海盛庭二十六楼顶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这里是另一个天地,不同于酒店其他楼层的布局,北海盛庭只有两套总统套房,但这里光装潢就耗资数千万元,更别论墙上名画的价值了。   姜几许站在季东霆身边,伸手摊向前,说:“季先生,请。”   季东霆跨着长腿走出了电梯,从长廊到总统套房里面的复式客厅,姜几许跟在季东霆左边,他的右边是助理Dean。   面对北海的精心准备,季东霆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就连他的助理,也是相当淡定,走进套房之后,非常自然地整理起季东霆的随身物品。   姜几许拿了一双洁净的皮质软毛拖鞋,要帮季东霆换鞋。季东霆目光凉凉地看了眼姜几许,拒绝了。   给客人换鞋是总统套房管家的工作之一。既然主人不需要帮忙,姜几许便安静地立在一旁,然后问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季先生,晚饭安排的是粤菜,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没有。”季东霆揉了下额头。虽然女人的声音还不错,但是一直被这种琐碎的事情打扰,他还是感到烦躁。他耐着性子看向姜几许,“姜小姐,有些事你决定就好。”   季东霆用了尊称,姜几许却感受到了男人还没有发出来的脾气。她赶紧说道:“那我会尽心给季先生安排好的。”   季东霆来到杂志架上,翻了翻里面的医学杂志,有点意外。他的手在医学杂志上停了两秒,然后拿了一本《商业杂谈》,坐在沙发上翻阅起来。   客人休息的时候,姜几许回到了套房最右边的小房间。对了,总统套房还有专门的佣人房,就是给管家准备的。   三十平方米的空间,里面有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外面是一张床、一套桌椅,两扇窗外面正对着S市的淮江。窗户边上有个小方架,上面放着新鲜的马蹄莲,这是姜几许给自己选的花。纯白色的马蹄莲与深绿色的丛丛小叶交叠相映,显得明亮又馥郁。   晚膳是厨师部老黄亲自送过来的。端放在玉石大圆桌上,玉盘珍馐,秀色可餐。而晚膳的菜品都是姜几许决定的:鲜淮山黑椒炒牛肉、竹荪时蔬卷、宝木瓜盅、松茸蘑菇汤……   资料上说,季东霆口味偏甜。   晚饭季东霆吃得不多,但看起来对菜品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姜几许立在边上稍稍吁了口气。   饭后季东霆外出,姜几许回办公室遇上了何云。何云笑着问她:“几许啊,如果这次你能得到季先生青睐,是不是还要感谢我呢?”   姜几许一天下来,已经把脸上的笑容都用尽了,她对何云扯了下嘴角,随便收拾了下东西就走出了办公室。按照酒店规定,晚上她还要住在总统套房的佣人房。   其实季先生并不是一个麻烦的客人,至少不会像之前的一位巨贵,提出某些刁钻要求。不过季东霆绝对不是一个能敷衍的客人。如果季东霆真是一个好伺候的客人,何云就不会把这活儿安排给她了。   走出办公室,姜几许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季先生大概晚上十点回来,她要在他回来之前,在一楼的大厅恭候他。   姜几许乘坐VIP电梯下去。晚上的VIP电梯并没有什么人,一个人的电梯里,她靠在边上休憩,希望电梯可以降得慢点。   她走出电梯,酒店的巡逻保安与她问好,姜几许微笑回应,然后是大堂经理、前台收银员、大堂副理……   季东霆还没有回来,姜几许坐在大堂左侧的U形沙发上。她又看到了那个齐刘海儿美人,美人正翻阅着酒店提供的免费女刊,有一双纤纤玉手,指甲做得很漂亮。   美人似乎在等人,中途打了好几次电话,突然美人站了起来,嘟着嘴叫道:“沈珩!”   沈珩?!   姜几许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出不来,压得心肺又酸又胀。她深深吸了口气,依旧没有丝毫的清醒,反而头昏脑胀,大脑仿佛被什么击中,耳朵嗡嗡响个不停……   身后的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从这里消失,但该来的始终会来。她看着沈珩走到齐刘海儿美人身边,看着美人对他撒娇抱怨,最后看着他搂着美人消失她眼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从头到尾没有看她一眼。 姜几许捏了捏有点僵硬的手,正要起来时,眼前又多了一双黑色皮鞋。她抬头,是季东霆。她一时紧张,竟忘记站起来。   季东霆心里哼笑一声。他刚刚进来的时候,视线稍微转了下,便看到自己的小管家坐在这里。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下来等自己的。   北海实业的员工总有“异曲同工之妙”,每个人都想表现得殷勤又表现不到点上。比如这位管家,既然下来接他了,最后还要他上前提醒她。   “在等我?”   姜几许应道:“是……”   “起来,走吧。”   姜几许弹簧似的站了起来。季东霆抿了下唇角,走在了姜几许的前面,来到VIP电梯间,却发现房卡忘记带了。 姜几许有万能卡,连忙给季东霆刷了。电梯门徐徐打开,里面站着一对不说话的男女。 注定的巧合。 姜几许是酒店员工,遇上每位客人都点头微笑。她望了眼里面的沈珩和他女朋友,微微扬了下嘴角,然后刷卡、给季东霆按了楼层数。二十六楼,是总统套房的楼层。   季东霆今晚在S市约见了一位老友,晚上聊得蛮好,导致此时的心情也不错。他侧目看了眼小管家一脸苦思冥想的模样,心里有点嘲笑:她活得可真累,又在想怎么在食物方面讨好自己吧?季东霆看了眼逐渐上升的楼层数,电梯里面的镜子可以看到女人白腻如凝脂的脸蛋、不盈一握的小蛮腰,以及一双假装淡定的盈盈杏眸。   他主动说:“明天的早餐要西式的,另外之前你说的一咬即破的灌汤包,也准备一份……明天中午和晚饭我都不在酒店用餐,但是你要注意几个方面——食物中我非常讨厌鸡肉和鱼肉,太腥的东西都不喜欢;另外鱼子酱、鲔鱼、蚝之类的也都不喜欢,所以有这些食材的菜都不用给我准备……”   “呵……”   季东霆话音未落,一道极其细微的嗤笑声在电梯响起,虽然很轻,但是里面的嘲讽还是非常明显。姜几许大脑一热,她真快要脑充血了,她太熟悉这种嘲笑声了,不是沈珩还有谁。   季东霆的声音也停下来,目光变得冷冽。很显然,骄傲的贵客也听到了这道嘲讽声。   “呵……”随后又一道嗤笑声响起,声音比刚刚的那道还要重点,其中包含的情绪和内容也更复杂点。相比前一声单纯的讥讽,后一声里面有难以置信、轻蔑、不屑、不值一哂,但还是忍不住生气……最后化成一道似笑非笑的嗤笑声。    这一次的发声人,是季东霆。   电梯继续缓缓上升,但里面的气氛似乎在两道嗤笑声后凝结住了,仿佛平静的湖面骤然结冰。   姜几许也被前后两道嗤笑声惊吓得手脚发软。一个是总统套房的贵客,一个是VIP套间的钻石卡客人,还有比这更难处理的事情吗?   而她根本没有勇气转过头看一眼身后的沈珩,她经过北海盛庭最严格的培训,其中训练最多的就是如何处理酒店的突发事件。   此时她心脏紧缩、大脑发热。她这人老是这样,每次一慌张不安,就轻易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显现出来。她身后的男人就曾笑过她心理素质太差。   季东霆心里有气,他要转身看看是哪个小子那么狂妄。结果还没有转过身,便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真是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啊。   折眉似远山,眼神清隽似水,但看起来湿漉漉的,仿佛要哭了出来,明亮的黑瞳里有个沉着脸的男人,是他自己。   小管家这样眼巴巴看着他做什么?难道还担心他打起来吗?季东霆凉凉地盯了姜几许一眼,神色淡漠地抬了抬下巴,却不再转过身,而是扯了扯薄唇道:“姜管家,刚刚我说的你记一下,如果还有什么不确定、不明白的,可以问Dean,他会帮助你的。”   好绅士,好魅力,季东霆都快被自己折服了。   姜几许连连点头,内心十分感激,语气难免更加殷勤,“好的。如果我有地方做得不好,也希望季先生能多多指出来,我一定及时改正……”   季东霆轻点了下头,“嗯。”   这管家虽然职业素养一般,但贵在态度真诚,季东霆心中原本的阴霾稍稍消散了些,直至电梯在十六楼停了下来。   “哎,终于到了。”是一道女声,身后的美人挽上沈珩的手,嘟哝了一句方言,是吴侬软语,“每次找你都说忙,这两天可以好好陪陪我吗?”   被挽着手的男人没有回应,眼角余光寡淡地落在了依旧留在电梯里的一对男女身上,面无表情。沈珩横眉冷对电梯大门。他走路明明不是八字撇,但路线倾斜,快走出电梯时都要倾斜到姜几许那里了。   就在他要跟她的肩膀“擦肩而过”的时候,姜几许的肩膀上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过来点,姜管家。”男人低沉又干燥的声音,放在姜几许肩膀上的手稍稍收了收力,姜几许整个人已经转过身与季东霆面对面了。   姜几许的突然九十度大转身,彻彻底底地避免了沈珩与她的“擦肩而过”,但是她的鼻子撞上了季东霆的胸膛。好硬,好疼。   季东霆的手放在姜几许肩膀上未曾离去,电梯门还没有完全合上,他狭长的眸子扫了眼外面。外面的男人也转过头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搂着怀里的女人离去。   季东霆嗤笑一声,心里更加不屑。刚刚男人的神色他看得太明白了,羡慕?嫉妒?嫉妒他的小管家都比自己的女朋友要漂亮?想到这儿,季东霆的坏心情顿时一扫而光,他低头看了眼怀里局促的女人,瞬间变得温柔,“撞疼了?”   姜几许不敢说疼,“还好。”   “疼,就要说出来。”季东霆望着姜几许快要流泪的眼睛,“嗯?”   姜几许受不了这样的季先生,连忙摇摇头,“我真没事。”   “没事就好。”季东霆绅士地松开放在姜几许肩膀上的手,然后姿态挺拔地站在她身边,神态愉悦,眼底笑意绵延。   姜几许吁了口气,好在刚刚贵客没有发脾气,如今在发奖金的节骨眼上,她可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   沈珩回到6089房间后,整个人显得有点意兴阑珊。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方,酒店的前方是S市的淮江,江面波光粼粼,静静缓缓地流淌在城市的中央;再过去是一片住宅区,楼房高高低低,但似乎每一扇窗子都透出了灯火,最后这灯火又落进了江里。   突然他的腰上多了一双手,随即后背贴上了一副柔软的女性身体。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你的心。”   沈珩现在真没心思再玩这些酸掉牙的对话,女人似乎也察觉了,嘟着嘴把沈珩扳过来问道:“你怎么刚回来就不开心啊?”   沈珩拉开女人抱着自己的手,“你休息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不准走!”女人拉住沈珩的手,心思转啊转,就转到了刚刚一起乘坐电梯上来的酒店小姐上。她难以置信地问:“沈珩,你不会是看上那个酒店小姐了吧?”   沈珩觉得烦躁,他撇下房间里的女人独自走出了房间,穿过宽敞明亮的长廊来到酒店提供的贵宾休息馆。夜深了,休息馆里面只点了几盏小灯,因为不够亮,所以静静地照在心事上也不会难受。   里面假山奇石,小泉叮咚,银雾般的月光透过穹顶玻璃窗抖落在防腐木板上,像是给木板打了层霜一样,每张桌子上放着新鲜盛开的百合。香气清雅淡远,悠悠扬扬飘荡着。   沈珩翻了翻手机,还是拨打了姜几许的电话。   女人的铃声是酒店统一设定,长长的一段“欢迎致电北海盛庭……”过了会儿,一个轻软的女声顺着手机听筒传了过来,“你好,我是姜几许,请问贵姓……”   沈珩语气冰冷,吐出一个字,“沈。”   “哦,沈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姜几许是在客厅接听的手机。就在刚刚她给季东霆放好了热水,总统套房有专门的盐浴池和按摩房,此时季东霆正在里面享受着顶级技师的泰式按摩,按摩完毕后再泡个澡。   “送一份夜宵到我这里。”   “好的,没问题。”姜几许从桌子里抽了一张纸,语气尽量彬彬有礼,“沈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   沈珩的夜宵不到十分钟就送到了,但是送来的人并不是姜几许,而是一位男服务员。最后精致的江南小吃全部喂了垃圾桶。   休息馆的左侧有个欧式斗柜,上面放着一个圆形鱼缸,里面养了两条亲嘴鱼,沈珩伸手弹了弹玻璃缸,亲嘴鱼一下子分开了。   他抿嘴笑了下,转头便看到自己的人影落在右边的鎏金光面圆盘上……他看到了一个幼稚到无可救药的自己。   酒店的技师提早十几分钟离去了,随后身穿白浴袍的季东霆走了出来。他看到姜几许还站在这里,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翻起了傍晚送来的文件,大概看了五分钟后道:“姜小姐,你可以回房休息了。另外我明天早上七点半起床,你最好在七点四十分之前把早餐安排好。”   “好的,没问题。”姜几许如释重负,不过出于礼貌没有立马回房。    还不走?季东霆嘴角轻轻勾了下,把手中文件放下,打开放在沙发上的钱包,然后随便抽了几张大的递给姜几许。   姜几许无语。   姜几许是知道酒店服务员常常收到小费的,但是她作为客房部经理还是头一次。她有片刻发愣,然后还是笑着弯腰接了过来,“谢谢你,季先生,祝你有个好梦。”   这些恭维奉承的话季东霆听多了,但因为说话的人声线好听,这些话听在心里就格外甜了点,甜得季东霆产生了点满足感,都想再递出几张小费了。   难熬的一终于天结束了!姜几许回房拉上浅蓝色的窗帘,在小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出来。突然啪的一声响,好像玻璃碎了的声音?   姜几许生怕发生了什么事,衣服没换就直接起来出去了。她的拖鞋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柔软无声,静寂的套房里似乎只有她紊乱的呼吸声。   外面客厅出去的大小几个开间,灯全部打开了,而她在餐厅找到了季东霆,原来是过来喝水的贵客把杯子打碎了。   餐厅的吊灯比室内要明亮璀璨,耀耀灯光下季东霆的笑容有点无害,“抱歉。”男人说完,作势弯腰自己收拾,不过真的只是“作势”而已。   “应该说抱歉的是我,让您受惊了。”姜几许弯下腰收拾碎杯子。弄好后站起来,发现季东霆还没有离去。他站在距离她五十厘米的餐台旁看着她。   姜几许诧异地问:“季先生?”    季东霆抿了下唇,一时收不回自己的目光,因为他发现眼前的小管家比半个小时前的样子还要顺眼。   女人刚洗过澡,穿着酒店统一的睡衣,松松垮垮的米色长裤长袖,保守得像是居家服,然而在他眼里,却是一道不错的风景。他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女人不穿高跟鞋个子并不高,大概就一米六出头。体形偏瘦,头发带着自然的棕色,额头光洁,发质细而柔软,皮肤白皙。卸妆后可以看到脸颊右侧有细微的雀斑,但没有减分反而加分了,脖颈优美细长,所以人看起来可爱又精神。杏眼有神,浓眉却精巧,有点像以前杂志里常出现的封面女郎,整个人充满着温情和浪漫。   胸围大约是34 C,女人虽然不高,但是双腿修长且笔直……   男人看女人的方式,往往都是非常直接和肤浅,季东霆更是没什么时间研究女人的内在美,因为女人达到他的外在要求已经很不容易了。   ……   姜几许越发尴尬,整个餐厅静静悄悄,头顶吊灯的光线太过明亮,仿佛能明晃晃地照进心头上,姜几许要说“季先生,晚安”,季东霆又向她走近了半步。   季东霆只迈了半步,却完完全全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姜几许心脏跳动停滞了下,她好像听到一道心跳声,是季东霆的心跳声。 男人的心跳声,傲慢又慵懒。咚咚,咚咚…… “季先生,晚安。”姜几许很紧张,仿佛一股血流从胸口冲上了大脑。她快速扯了个笑容,看起来非常大方怡然。   季东霆低头看着姜几许——女人脸上笑容很清浅,对着室内清雅的光线,笑容澄明得像是会发光。这样的笑虽然好看,但太明亮太磊落,并不适合此时的气氛。难道她不应该心跳如鼓、面色羞红,像兔子一样望着自己吗?   “晚安。”季东霆脸上虽然挂着笑,声线也带着细微的清哑,但稍微顿了下,又恢复了绅士倨傲的样子,下一秒他拿起姜几许的手,稍稍弯下腰,然后在女人白净柔软的手背上留了个吻,“Sweet dreams.”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跟之前的小费一样,如同高高在上的恩赐,却带着男人温热又性感的呼吸声。   姜几许全身僵硬,但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季先生,你也好梦。”   季东霆连嗯都懒得应付下,眼眸微转,收回了自己停留在眼前女人身上的视线,转身回了房。   季东霆离去后,姜几许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调整了紊乱的呼吸,告诉自己平静些,刚刚只是个西方礼仪而已。   不过呼吸平稳下来,她的思绪却拉开了。   其实何云安排她做季东霆的管家是有原因的。刚开始担任总统套房管家的的确都是漂亮的女服务员,最后有两种结果,要么跟巨贵走,要么留下来遭受非议。因此,总统套房的管家基本都是从优秀的男服务员里挑选的。   而这次何云把这活儿给她了,其中的“心意”,她心领了。   姜几许转过头,发现餐厅的落地窗卷帘还没有关上,此时深蓝的夜空只有一勾弯月,头顶连一丝云影也没有,更显得二十六楼下方的万顷灯海仿佛迎面扑来,要将她席卷而出。   工作才刚开始,不应该这样悲观的。只要她遵守本分,用心工作,即使季东霆真是个烂摊子,她也能圆满完成工作……这样想了想,姜几许心里就舒畅多了。   她再次给自己分析了一下,总部和陆续那边居然同意她担任季东霆的套房管家,是不是也另有原因?酒店培训出一个经理并不是简单的事,不可能那么轻易放弃她,所以这是不是对她的一个阶段性考察?   还有没有可能是,她就快要升职加薪了?任何关于钱的设想,美妙又刺激,犹如吃了兴奋剂一样。这个晚上,好像真借了里面那位贵客的“金口玉言”,姜几许做了一个美梦。   第二天,季东霆吃早餐时,助理Dean立在餐间汇报他一天的行程安排,其中有两个会议、三个实地考察,另外晚上还有个宴会要出席……   “宴会取消,改成音乐会。”季东霆说完,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流水纹旋转大圆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西式早点:番茄火腿蛋卷、烤面包、虾仁三明治煎蛋……以及一份刚出炉的小灌汤包。   这样的早餐安排,Dean都有点咂舌,季先生可从来不吃什么灌汤包的。但此时季东霆把灌汤包搭着燕麦片一起吃,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但是晚上的宴会主办方是S市新贵赵总,他与当地政府的关系极好,另外他跟我通了好几次电话,还是希望您能出席下。”Dean似乎很想季东霆出席晚上的宴会。   季东霆放下手中的刀叉,纯银的叉子上面还叉着一只灌汤包。他微微蹙了下眉头,顿时失去了好胃口,耐着性子说:“Dean,你跟我长期在国外,可能不了解中国文化。有些人越是殷勤,就越居心不良。”季东霆说到“殷勤”的时候停顿了下。站在不远处的姜几许默默转了下头。   Dean点点头,“我等会儿就回绝赵总。” 季东霆想了下,补充道:“但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准备一份礼物,我人不去,礼物要送到。” 季东霆吃完早餐便出门了。出门前突然转头提醒姜几许,“我晚上九点半回来。”   姜几许躬身道:“好的,季先生您慢走。”   Dean在季东霆身边待了几年了,性子还是有点活泼,看到刚刚季先生对姜经理的特殊照顾,觉得有点儿意思,便问:“季先生,姜小姐是不是挺漂亮的?”   季东霆对“是否漂亮”这个问题,只是呵呵笑了两声。他心里清楚Dean是好奇自己刚刚的行为,扯着嘴角解释了两句,“这个管家做事还算用心,但是不用脑子,所以给她个具体时间让她也方便点。正所谓人玫瑰,手有余香。”   Dean顿时觉得眼前的季先生“高大上”起来,短短一段时间,他中文进步真大啊。   “季东霆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   姜几许回到办公室时,几个同事围在她身边问她。姜几许没办法带头议论贵客,只能摊摊手,说:“一个有钱人而已。”   办公室最活泼的小可靠在姜几许的肩膀上,故意压低腔调说:“姜经理,你那么漂亮。努力下把季先生钓到吧。”   “是吗,可惜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姜几许微笑,“行了,不准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如果让季先生知道,不愉快了,我丢了饭碗怎么办?”   小可撒娇卖萌,“小的只是开玩笑嘛。”   一旁的安美有点不乐意了,反驳小可,“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我们做酒店的不是没有规矩。你这样是陷害姜经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果有人恶意造谣姜经理,你不是害了她吗?”   安美一段话说得振振有词,小可听了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她连忙拿起桌上的零食安抚安美,笑容甜甜地说:“好了,安大美人,我知错了。我就是过个嘴瘾啊,对不住啦。”   安美这才缓了缓脸色,不过姜几许去洗手间洗手时,安美又在她耳边念叨了两句,“姜经理,我觉得小可说话太不知分寸了。”   姜几许抽了一张纸巾擦手,说:“小可是活泼了点,你既然提醒了她就没事了。”   安美嘟嘟嘴。   姜几许转过头,好脾气地催安美快把客房明年的预算分析做出来。   安美是一个很喜欢跟上司讨论工作的内容的员工,因为这让她有种被认可和肯定的感觉。所以当姜几许询问安美工作进程的事情,安美立马笑容满面地向姜几许汇报道:“保证这个星期就交给您。”   姜几许笑道:“加油。”   其实姜几许这半年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带的团队是上半年投诉率最低的团队,风头太旺盖过了何云的团队,何云是她的顶头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   酒店高层的晨会是早上九点半。何云安排了管家的活儿给她,但并没有减轻她的工作量,该做的事依旧要完成,该开的会也不能落下。    酒店的会议内容多半是反映问题和总结内容。陆续这人做事情认真,认真到每天都要汇报各部门的进展和衔接工作,从各方面提高客人的满意度。   酒店服务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所以酒店工作似乎需要那些不知疲惫的人。   今天的会议内容是讨论酒店的年度宣传策略,宣传部做了两个企划案陆续都不满意,他背靠皮质座椅,左手放在暗红的橡木长桌上敲着,咚咚咚……   他在等更好的建议。   何云望了眼陆续,语气有点犹豫,像是在与人商量地说:“或许我们可以请知名的明星做个活动,明星效益还是非常好用的。”   何云说完,没有人说好,也没有人反对。会议进行到最后,气氛也稍稍轻松起来,几位经理甚至讨论起现在哪位女明星漂亮。   姜几许手握着笔,在眼前的A4纸上画了几个简单的几何图形,这是她的一种习惯,每当心烦意乱就在纸上画几何图形,以前沈珩总拿这个揶揄她。但是这种方式的确能让她理理思路,让她清楚地考虑利弊。   她心里有陆续想听的策划,但她只是客房部经理,另外这个想法未必别人就没有想到,只是没有人敢提出来,因为难度系数太高了。但如果成功了……如果成功了呢?   “其实……”姜几许望向陆续,手心有点冒汗,眼里有点期盼,像是一个刚出来的实习生要在会议上发表意见,那么忐忑不安。   “姜经理,你有什么想法吗?”陆续眉心一动,一双黑瞳直直地望着姜几许。   “我也是听何经理的提醒才有的想法,有明星给酒店打广告的确很好。我前两天看新闻,谷雨和一位老板即将结婚,我们或许可以承办他们的婚礼。谷雨是现在的新生花旦之一,而且一直以来绯闻缠身。如果她这次的婚礼地点能在盛庭举办,盛庭得到的关注度想必会很高。”   姜几许说完,有人笑,有人沉思,这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最关键的是陆续怎么想。   何云是第一个说话的人,笑望着她说:“几许,你居然信明星八卦啊,娱乐圈这些结婚、交往百分之九十都是故意炒作而已。” 姜几许微笑,并不回应何云的话。 “好了。这事稍后再讨论,散会吧。”陆续站起来离去。 会议解散,姜几许拿着杯子到茶水间泡了一杯枸杞茶,热水冲泡下去,可爱鲜红的枸杞在热水里慢慢苏醒,上下翻滚着。不过泡好的枸杞茶还没有喝上一口,她就被陆续叫走了。   陆续的办公室在北海盛庭的十九楼,姜几许进去的时候,办公室的百叶窗半开着,明净的阳光大片大片地投射在室内,而陆续一身纯黑西装正坐在皮质转椅背对着她。   这个男人,是用自己真正的实力爬到了北海盛庭最高的位置。   大概是听到响声了,陆续转过身看了她一眼,语气有点疏离,“姜经理,坐吧。”   姜几许在陆续对面的沙发坐下,她穿着酒店统一规格的短裙,落座时双腿并齐,然后脚稍稍往后放。   陆续望了她一眼,“姜经理,关于刚刚在会议上说的,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姜几许心里一愣,手心有点出汗。她不想跟陆续保证谷雨是真结婚,因为陆续会找她肯定也是清楚内幕的。而她从朋友那里听来谷雨会结婚的消息后,她就把策划写好了。   职场的机会有时候是蔓藤,抓住了可以往上爬;有时候是浮云,踩上去的后果是摔得头破血流。   姜几许又望了陆续一眼,然后清清语气开始说起来。这一次她不只是说个想法,而是一个完整、具体、让人眼前一亮的明星婚礼策划。    中间她口干了很多次,但是没有停下来。外面的阳光很好,照进室内很暖和,让人的心情变得舒畅。   但是这样的冬日暖阳,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这个社会有美好的东西,但是也很残酷很现实,现实到穷人连阳光都拥有不起,比如她住的地方,S市唯一还没有拆迁的老城区,永远的朝西房子,四周都是高楼大厦,挡住的不只是阳光,还有梦想。   ……   姜几许在陆续办公室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快要离去时,陆续给她倒了一杯水,姜几许抿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干了。   “如果你要到了谷雨婚礼的承办权,谷雨婚礼我可以完完全全交给你负责。”陆续跟她保证说,他说话的声线依旧那么严肃低沉,但语气充满着力度和穿透力,简明扼要的两句话就轻易穿透了她的内心。   谁不渴望升职加薪呢?谁不渴望在职场的沉浮中扬帆起航?何况她是一个穷人,她太需要钱了。但真正到做决定,姜几许还是紧张了。她一直是那么胆小,做事情永远怕出错,总是怕人议论、怕人嘲笑……   “几许,你来酒店工作多久了?”陆续突然问她。 哦,她一毕业就来了北海盛庭,所以有三年多了吧。姜几许想。   “我像你这个年龄,已经是这里的副总了,但是去掉前面的‘副’字,我走了快十年。”陆续说起往事有点轻松,也有点沧桑。而他一双黑瞳依旧落在她身上,男人的眼睛黑幽深邃,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仿佛可以把人吸进去。    “有时候,机会错过了,可能一年后再来,可能是十年后,也有可能是永远不会来。”陆续说,语气平和,嘴角却带着笑。   姜几许抿了下唇,“陆总,我想要这个机会。” 陆续轻笑出声,眼角的笑容变得灿烂,外面的阳光落在他眼里,仿佛蕴出了最明媚的春光。 突然一道好听的手机铃声响起,是陆续的。 陆续看了眼号码,按断了。   陆续从来不在员工面前接他妻子的电话,一个老员工这样说过。酒店里的人似乎都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和一颗窥探秘密的心。   有人说陆续是靠妻子爬上去的,但是姜几许知道不是,陆续的妻子她见过一面,在一次非常无意的碰面里。那是一个体形微胖的女人,普通话有点不标准,脸上的笑容非常得意,一边打着麻将一边说:“我的老公是北海盛庭的总经理,年薪百万呢。”   “你觉得季东霆是个什么样的人?”陆续将响着的手机挂断后放置一旁,突然也问了她这个问题,语气云淡风轻,像闲聊。   姜几许不能把之前给员工的答案丢给陆续,陆续心思敏锐,这种故意敷衍回避的答案更让人误会。她笑了下,说:“首先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因为他决定北海实业明年的发展。不过他脾气蛮大的,性格上非常自我,但做事对事不对人,并不会为难服务人员。”   陆续与她闲聊,她就用闲聊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她都不擅长给一个人做评价,因为这太武断,也不礼貌。   “你这评价倒是有意思。”陆续忍不住笑了,“那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几许心里咯噔一声,望了眼陆续。他的语气如同玩笑一般,却带着一份认真,似乎真的想听她的评价。她笑了笑,说:“您一直是我学习和努力的榜样。”   这个马屁拍得很真诚,真诚得陆续都蒙住了。   姜几许是他亲自面试的,三年多了,当时他看中了她身上的拼劲和认真,但最后让他心动的,是那份被他无意间捕捉到的脆弱。   那是一个黄金周,酒店忙得团团转,他陪员工们一同加班。夜里凌晨一点,他经过卫生间时听到一道女孩压抑的哭声,酒店对有些问题向来敏感,他停下脚步,才发现蹲在地上哭的女孩是姜几许。   职场上,永远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袒露困境和脆弱。这一点姜几许一直做得很不错。这个女人外表看起来是一朵积极向上的太阳花,实质却是一朵脆弱又努力的小雏菊。   男人心动的方式各种各样,这些年走进他心里的,只有一个姜几许,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曾经他以为自己对爱情没有丝毫的渴望,但是人不就这样吗,总渴望自己没有的。他用自己全部的青春奋斗了一个前程似锦,却没有在最好的年华爱过一个女孩。但是他不觉得可悲,没有物质依靠的爱情只是表面华丽,不是他陆续所要的。 为什么不要在别人面前倾诉困难和袒露脆弱?因为落井下石的远比给予帮助的要多。   姜几许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思考如何拿到谷雨婚礼的承办权,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赵泞,谷雨要嫁的男人。   赵泞说起来真是一个比较红的青年商人,外表不错,草根出身,年少创业成功,上了几次财经杂志封面,专访一个接着一个,媒体将他塑造成了一个温柔型男、商场新贵,记者的竞相报道又给他增添了几抹传奇色彩,然后莫名其妙就红了,连带他生产的商品都得到特别的关注,包括他的爱情和婚姻。   或许这个时代就是需要这种传奇性的励志,因为它代表这一代人的梦想。   赵泞网上粉丝很多,有粉丝后援团,还有专门的贴吧。最近他的贴吧很热闹,讨论最多的是关于他和明星谷雨要结婚的传闻。   有支持,有暴怒,也有失恋一样的悲伤——男神要结婚,对象不是自己,想想总有那么点小难过。   姜几许搜索赵泞时,手痒搜索了下季东霆。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季东霆的粉丝居然叫小霹雳。她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要喷出来。   里面有几张海外粉丝上传的照片。看着像是无意中被抓拍,背景是法国的香榭丽舍大街,男人戴着一副蛤蟆镜沉着脸,身边有个洋妞,应该是当时交往的女朋友。   相比赵泞,季东霆更加神秘,他在网上的消息太少了,国内杂志上的专访大多是杜撰的,但她看过他一篇专访,英文的《时代周刊》,里面他说起自己对另一半的要求——必须漂亮。   瞧,真是肤浅而直接,但肤浅得那么理所当然,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狂妄,因为他就是季东霆。   其实搜索一个人挺有意思,不到一秒钟就拥有一个人所有的资料。姜几许心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这些年她有意避开的名字。   她曾经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他提出分手还求他不要离开自己,不要轻易放弃自己,她拉上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这些想起来都带点不可思议的情节,她都做过,几年前的姜几许,比现在更胆小更害怕失去。   对那个男人来说,她就像是一件被扔掉的旧物。因为没有任何价值了,他提出分手时连一丝留恋都没有。以至于这些年,她连回忆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有些事情,只要想起就心酸。   快要午饭时,姜几许酒店接到一个投诉电话:一位客人在酒店的贵宾休息馆嗑瓜子,严重影响了其他客人。6084房间客人是她的客人,何云直接把电话转到她这里。姜几许关掉电脑页面,乘坐电梯上了十六楼。   嗑瓜子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光头,脑门有文身,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吃着瓜子,瓜子壳乱丢。这样的客人是酒店最怕遇上的。   而打投诉电话的人,是一位年轻男人,正姿态闲雅地跷着二郎腿看报纸,大大的报纸遮住了他的脸。过了会儿,他把报纸放在梨花木小圆桌上,转过头,是沈珩。   姜几许微微侧了下头,尽量让自己心情平静点。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托盘,微笑地走到6084房间客人跟前,弯下腰柔声道:“真的非常抱歉,不知道您在这里嗑瓜子,我应该给您准备一个托盘的。”   光头客人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换了一个方向坐。   姜几许有点无奈,五星级酒店的贵客各种各样,但大多修养和素质不错,至少不会让服务员难堪。而她以这种“先自我检讨方式”提醒客人,客人基本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影响了别人。但是这位光头客人没有,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脸上还有了不悦的神色。   姜几许把水晶小托盘放在客人跟前的小圆桌上,笑容更温柔,“我先让人给您的位子打扫一下,好吗?”   她话音刚落,客人突然站起来,直直地看向姜几许,“你有完没完,嫌弃老子吗?”   北海盛庭里,客人永远是对的。姜几许连忙道歉:“您误会了。” “臭婊子!”客人气呼呼地扫了姜几许一眼。 真是粗俗而卑劣,姜几许一张脸骤然发烫,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眼眶变得灼热刺痛。最后她还是弯了弯腰,说了句:“对不起。”   正常情况下,她情绪起伏不会那么大,但是不远处坐着她的前男友。自尊、颜面同时被扫地是什么滋味?就是有一天在前男友面前,被一个粗俗的男人骂“臭婊子”。   姜几许来到沈珩座位,低声问:“沈先生,我带你去其他的休息室,可以吗?”   沈珩抬头,目光沉沉地望着姜几许。女人一双眼睛水亮水亮,但是眼眶是那么红,仿佛眼皮一眨就要哭出来了。记忆中她从来都是脆弱、胆小又爱哭的女孩。泪窝很浅,被大声吼一句会哭,考试不理想哭,小猫走丢哭,分手了也哭。   现在她被这样羞辱,居然忍住没让眼泪落下来。   “姜几许,你真没出息。”沈珩说完就要站起来,很明显,他要去教训那个男人,事情是他找的,看戏的是他,忍不住生气的也是他。人总是这样自相矛盾到死。或许原因只是,她曾是他的女人,他看不得她被其他男人羞辱。   就在他要站起来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女人的手小小的,苍白又柔软,手心贴在他的手背,却用尽了力道,死死按住了他,语气是狼狈的乞求,“不要……求你。”   女人原本轻软的嗓子变得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她终于忍不住哭了。沈珩抬头,再低头,两颗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砸出了细微的水花。   有点烫,有点疼。沈珩觉得手背像是被砸出了一个小坑,仿佛砸落下来的不是泪水,而是锋利的碎玻璃,他胸口压着一股气,怎么也出不来,他是真的生气,但最终还是因为这两滴眼泪弃械投降了。    静寂的私人房间,男人烦躁,女人沉默。最先开口的是男人,语气很淡,“你辞了酒店的工作,找份其他事情做。如果找不到,我给你介绍,你想要做什么工作?”   姜几许没说话,心里发笑。   姜几许不吭声,沈珩感到更烦躁了,“我记得你并不是酒店管理专业。这样吧,我认识一位二本学院的院长,可以安排你进去,大学里工作简单,工资待遇也还行,可以吗?”   “呵呵。”姜几许笑出了声,她眼眶里已经没有了泪,但依旧有点红,跟小兔子似的,嘴角扯着笑,仿佛在自嘲,“沈珩,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暂时没有想换工作的想法。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多谢费心了。”   “喜欢这份工作?”沈珩不怒反笑,“喜欢被人羞辱呢,还是被那个季东霆……”   沈珩没说下去,空气静止了两秒,他压着肺腑的怒火转过头。良久一个轻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沈珩,你何必这样看我呢?我们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如果我真的是那种女人,我当初就……”姜几许深吸一口气,有些话她自己也说不下去,回忆太狼狈。但即使回忆多么狼狈、她的世界再昏暗无光,她心中也一直有个微弱光圈,那是心中一直坚守的信念,她的人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学会妥协,但是不能失去原则。   但是,她还是被彻底否认了,被一个曾深爱的男人否认。   “沈先生,再见。”姜几许弯了弯腰,转身走出了房间。   姜几许在酒店的洗手间洗了脸,随后补了妆,走出来又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经理的形象。她再次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 晚上九点,她在酒店大厅等季东霆。 季东霆晚上的宴会改成了音乐会,是一场国际享有盛名的音乐人的小提琴演出。一样的演出他在伦敦、里尔、纽约都已经听过,但是他特别喜欢这位音乐人的一首曲子,那是他孩童时期的入眠曲,简单悠扬,带着往事如风的小悲伤。他喜欢这首曲子,所以百听不厌。 想想,男人像他这样念旧的,真的不多了。   音乐让人愉悦,这个晚上季东霆心情不错,回来的时候让Dean买了两样小管家介绍过的S市美食。食物偏甜,但鲜香醇糯。   的确不错,但是没有小管家说得好吃,其实那个女人应该做美食栏目的播音员,平常的食物经她的嘴巴说出来,都变得美味起来。   两样小吃Dean都买了两份,这是Dean擅自做的决定,意思很明显,他也以为自己对管家上心了。Dean其实是蛮不错的助理,但有时候思考方式太主观臆测了……主观推测他喜欢上了小管家? 下车时,季东霆还是把多余的一份食物带下了车。   姜几许这一次眼尖了,季东霆的车还没停好,她就看到了他——男人从车里下来,一身名贵定制西装,身姿颀长,气场贵胄,不过手中提着的塑料袋跟他的形象有点不搭。   姜几许立马上前帮忙,“季先生,我帮你拿吧。”   季东霆把食物递给她,她掂了掂。不轻也不重,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应该不贵吧?   回到套房,姜几许拿着手中的袋子,问季东霆:“季先生,东西放哪里?需要送到你房里吗?”   季东霆脱下外套,口吻非常随意,“不用,这是给你的,你拿回自己房里。”   姜几许回房,一层层拆开包装严实的袋子,然后打开盒子,只见上面盒子装的是一个个金灿灿、可爱又小巧的酱骨虾仁煎饺,而下面盒子里是一份芝麻红豆汤圆。   突然门外响起一道敲门声,现在总统套房除了她就是季东霆,所以敲门的人,还能有谁。   但是季东霆敲门做什么,要参观她的佣人房?   季东霆觉得夜里敲女性房间的行为非常不绅士,也不礼貌。另外他敲门的理由也有点蹩脚——问她怎么忘记给自己放洗澡水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读书时代,他就读于英国全封闭的贵族学校,周围有很多耐不住青春期寂寞的男孩,他们不同肤色,但相同的是他们每天总想着各种借口跟女孩子们打电话、约她们出来,甚至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   当时他非常嗤之以鼻,因为他扮演着跟他们全然不同的角色,他总想着各种借口甩掉缠上自己的女孩子。当时他以为自己比那些男孩都早熟,比他们提早进化了。但最近几天,他觉得那可能是个错误的认识,他不是提早进化,而是整个青春期延迟了十多年。   不然为什么洗个澡,身体里也会隐隐冒着骚动? 里面的女人很快给他开门,她还穿着酒店统一的套装,随着浅色的木门拉开,她脸上的笑容像是一朵徐徐绽放的白莲,配上她脸上的妆容,显得柔和、精巧又细致,不浓不淡,有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和谐感。 “季先生?”姜几许抬着眸子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季东霆没说话,扫了眼里面的小房间,发表了主观的意见,“里面很小。”   难道真的是来参观的?姜几许笑得有点不自然,她没办法跟季东霆解释,虽然整个总统套房超过二百五十平方米,但佣人房就是佣人房。   “是不大。”姜几许笑着说,“不过也够了,并不需要很大。”   季东霆点了下头,视线落在小桌子上摊开的盒子上,她是要准备开吃了?季东霆嘴角弯了半个弧度又放平,想起自己敲门的目的,神色淡漠地说了句:“放水。”   姜几许愣了下,连忙道歉:“真是抱歉。”   她话音刚落,季东霆已经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了。   姜几许放水时抱怨自己太不注意了,怎么拿着客人送的食物就真的回房了呢。结果还要客人亲自上门提醒她去放水。   不过这些天,她也琢磨出一些门道,季东霆并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他太高高在上了,或者说他的世界太高太大,所以根本不会跟一个服务人员怎么计较。他有着符合自己身份的素质和涵养。他很富有,但不是那种用鼻孔看人的有钱人,他是直接无视。    姜几许放好水,要去提醒季东霆可以洗澡了,正要敲门,房间的门突然打开,她本能地后退两步,只见季东霆走了出来。   他正在接一个不想接的电话,语气隐隐带着轻微的烦躁,说的是英文。姜几许没有听客人隐私的习惯,但回房时,一个单词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breakup fee? 分手费? 他跟那位白小姐分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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