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蓝心瑞问道。 “没什么。”雷鸣回过神来，“对了，这摇篮是你买的吗？怎么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皮仔漂浮起来：“这是全球最新款的新婚孵化器—— — 悬浮摇篮。只要将使用者的 DNA 代码输入其中，摇篮的神经系统就会自动生成多巴胺、内啡肽等物质，提升性爱生活品质。” 金妞妞不甘示弱：“你们根本用不着它，只有需要胎生的夫妻才用这种东西，你们的精子和卵子正在‘全球优秀新人类’的计划里排队等候审查呢。” 皮仔跳到金妞妞头上，嬉皮笑脸地说：“这可是杰瑞•福特送给你们的蜜月礼物。” 雷鸣睁大双眼看着蓝心瑞：“杰瑞？你不是说再也不用他送的东西了吗？” “是，我是说过。不过我刚刚问过厂家，他们说这不是恶作剧产品。”蓝心瑞说，“结婚当天他送的那瓶酒我可没忘，居然是个调节引导阀，打开酒瓶，家里每一处水龙头都自动喷水。” 雷鸣嬉笑道：“他事后告诉我，是希望我们如鱼得水呢。” 金妞妞扭过身子：“什么如鱼得水，弄得所有智能家具全部暴走，难道你忘了你和蓝心瑞在外面追了一夜吗？” “可是，那次他们因为打破了 10 年以来裸身 （脱离所有智能产品） 户外活动时间最长的纪录而被奖励呢。”皮仔不甘示弱地飘到和金妞妞同样的高度。 “你脑子有问题啊！”金妞妞顶到它面前，“裸身时间最长，意味着他们抛弃了我们。” 皮仔想了想，飘到雷鸣的身边问道：“你会抛弃我吗？” “当然不会。” “傻瓜。”金妞妞在一边嘀咕着。 “听见没？他根本舍不得抛弃我。我有点不明白，婚房被杰瑞毁了，可她还是当面感谢了杰瑞，为什么你不让她选择不予理睬？”皮仔一边说，一边强行打开金妞妞的全息图，找到 6 天前的情感计算提示信息，上面显示： A. 厌恶——你可以埋怨他。 B. 感激——你可以感谢他。 C. 愤怒——你可以对他不予理睬。 建议选择 B。 金妞妞摇头晃脑地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情感计算绝不会有错，她也采纳了我的建议，选择 B——高理性——有什么不对吗？” 蓝心瑞揉揉眼睛坐起来：“没什么不对，虽然你给的每一种选择都充满了理性，但总是冷冰冰的。” “冷冰冰？选择需要分冷热吗？”皮仔和金妞妞同时问道。 雷鸣一边将摇篮的紫外线防护罩打开，一边说道：“选择没有冷热，只有对错。” “对错的标准是什么？”蓝心瑞有些不悦。 雷鸣挠着脑袋：“哦，这个问题得问皮仔，我一向听他的建议。” 蓝心瑞闷闷地看着蓝天，好一会儿才幽幽轻叹道：“好羡慕过去的人，听说他们可以很好地平衡理智和情感。” “瞎说。”雷鸣跷起二郎腿，“我听说理智和情感是永远不可调和的一对矛盾。” 蓝心瑞抬起犹似一泓清水的双眸：“谁听谁说都无所谓，反正现在所有人都在依赖情感计算，甚至连我的婚姻都被计算绑架。” 金妞妞抬起头，悄声说：“现在说这样的话，会伤害别人。” “我才20岁，我才是被伤害的对象。” “我也是。”雷鸣眨巴眨巴眼睛，“不过一想到我的后代将是安 795E 星球的第一批定居人类，我觉得挺好。” “说得对。”皮仔骄傲地飘上半空，“优秀人类计划机构在全球范围内筛查。测试显示，你们的后代将会有卓越的肺部功能，可以适应 E 星的稀薄空气；另外，他们还会有更强大的能量储备能力，对于偶尔发生的食物短缺，能安然应对。” 蓝心瑞噘起嘴巴：“就是为了 16 年后安 765E 的建成典礼，我被迫在 20 岁就要结婚。”*（《保护人类种族》 国际公法规定，凡 18 岁以上符合筛查对象标准的男女双方，必须结成合法婚姻，必须共同抚养优秀人类，对优秀人类的信息必须严格保密，且必须在优秀人类年满 15 周岁后配合相关机构对其进行星际输送。） “反正结婚是件高兴的事。”雷鸣嘻嘻一笑，“阳光这么好，我必须拍一些蜜月照片，发到朋友圈、情宇宙、意志堡里。” “太好了！”皮仔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旋转半圈，“那你们还等什么？” 蓝心瑞掀开毛毯，露出羊奶凝脂般的肌肤，“等等，海滩的局域网密码是多少？” “我们已经接入了，根本不需要摇篮传输数据。”金妞妞跳到她的肩头。 雷鸣脱去上衣，一边抹着防晒油，一边说：“我担心……” “明白。”蓝心瑞紧接着说，“如果杰瑞事先黑进海滩局域网，只要我们接入，他就可以随意控制这个摇篮了。” “那个兔崽子就喜欢恶作剧，而且是每时每刻。谨慎，是必要的。”雷鸣嘿嘿一笑。 “今天是我们蜜月第一天，这么好的时间千万别浪费，把自己的想法发到朋友圈、情宇宙、意志堡里，说不定会立即成为最新思潮。” 神秘、舒缓的音乐响起，悬浮摇篮轻柔地摇动起来，舱内灯光逐渐变成暖色调。雷鸣和蓝心瑞的脸开始发红，他们慢慢兴奋起来，各自摆出最完美的姿态，任由皮仔和金妞妞自由拍摄。 很快，全息图上数十万条语音留言接踵而来，大家都夸奖这对新婚夫妇的自拍效果极佳，堪称新婚典范。 刚刚还阳光灿烂，转瞬间乌云便吞掉了太阳的光辉。 皮仔和金妞妞突然从悬浮摇篮的顶层摔落下来，舱内激情四射的摇晃也戛然而止。 雷鸣猛然意识到，这有可能是针对智能产品的攻击行为。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老鼠上树、血红色的玫瑰，与这一切有关联吗？ 雷鸣的恐惧紧张情绪开始逐渐升高。 感应到他的情绪，透明的紫外线防护罩突然自动锁死。 “难道……”话音未落，浓烈的海腥味扑面而来，蓝心瑞突然有一种懒散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像一片白色羽毛，轻悠悠飘荡在水天一色的海水中。柔软的海草从身边擦过时，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兴奋。来回穿梭的海豚与她嬉戏追逐。 她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只想一动不动地躺着。 雷鸣瘫软在她身边，脑海中布满汹涌的潮水，惊天动地，势如龙威虎震。大海像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战场，海风、海浪气势磅礴地向自己猛烈进攻着，而自己像一条海中蛟龙，毫不畏惧。 一时间，沙滩像墓地般充满了诡异的安静！ 数十秒过后，叹息声迅速传遍整个沙滩。 所有人都结束了静止状态，开始寻找新的刺激：有人将脑袋埋进沙里；有人将别人的智能情感球一脚踢进海水中，引起了小规模争斗；还有人试图将悬浮摇篮从半空中拉下来…… 海滩上，诡异行为开始增多。 成千上万的智能情感球几乎同时冲向海水之中，其后紧跟着他们的家人。 沙滩东侧，几个刚刚一起游戏的队友纷纷摘下视频眼罩，欢呼雀跃着同时扑进海中。 中心花园，一位正在智能烤鱼架前吃烤鱼的年轻人，对着烤鱼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后，顺手抓起几条冒着青烟的梭子鱼，吹着古怪的口哨向海边飞奔而去。 接下来的情景越来越不可思议：正在为今天免费发放升级码做准备的工作人员，捧着手中货物怪叫着冲进海水；躲在水果贩卖机内偷盗流量的小偷，踩烂自己的智能传感器，冲破玻璃，发疯一样朝海边跑去；正在集体自拍的少女们撕掉身上仅有的衣物，妖冶地迎着海浪而去；一辆货车从山坡上极速俯冲下来，带着怒吼的沙尘消失在海面上…… 整个海滩，原本尸体般陈列的人们，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几乎是同一时间改变原有姿态，疯狂地喊叫着、欢呼雀跃着、痛哭流涕着……统统跳进海水。 很快，海面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无论会游泳还是不会游泳的，所有人都奋力往深水里跑去，好像后面有魔鬼追赶，又好像深海中有某种难以遏制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