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的确是一个山雨欲来的漆黑的夜晚。1816年那个寒冷的夏天,恶云席卷天穹,给欧洲和北美的大部分地区带来了可怕的雷雨暴风。在年初的时候,天文学家们通过望远镜已经观测到太阳黑子活动有些异常。到6月份,太阳黑子已清晰可见了,人们开始担心它们是世界末日的征兆。在巴黎,一份小册子在四处流传,警告说世界末日来了。在欧洲还有新英格兰的一些地方,7月飘起了雪花。1816年,这个夏之未至的年份,注定会被人们长久记住的。 就在这样一个狂风暴雨肆虐的寒冷的6月的晚上,五位年轻人聚集到了狄沃达蒂别墅——瑞士日内瓦湖南岸的一座豪华避暑山庄。其中的一位,或许已为欧洲或美洲大多数人所熟知了。小伙子们对他那令人难忘的侧面像嫉妒不已,着了迷似的模仿他的穿着和发型;姑娘们对他则芳心暗动,因为据传言(按拜伦曾经的情人卡罗琳·兰姆夫人的说法)拜伦是一个“疯子,坏蛋,千万别招惹的危险分子”。事实上,拜伦逃到这里是为了躲避一个丑闻,人们认为他和同父异母的姐姐奥古斯塔乱伦——这个传言已经导致拜伦年轻的妻子和他离异了。 虽然只有区区二十八岁,但是拜伦已经是那个时代——那个写诗就像现在玩摇滚乐一样流行的时代——最知名的英语诗人了。就在两年前,拜伦像书一样厚的长诗《海盗》,在付印当天就卖出了上万册,在此后几个月内重印七次,对于一部诗集来说,这个纪录恐怕无人企及。 在狄沃达蒂别墅的一伙人当中,至少还有另外两个和拜伦有些相似,他们也是诗人,虽然没拜伦那么风光。一个是拜伦的同伴,光彩照人的约翰·波利多里医生。两年前,年纪轻轻只有十九岁的他就从爱丁堡大学的医学院毕业了。波利多里心甘情愿放弃他的医生事业转投诗歌,但是他在诗歌艺术上的努力和热情,遭到了拜伦的冷嘲热讽。别墅里第三个年轻的诗人,却做到了很少有男人做到、女人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在智识上赢得拜伦的惺惺相惜。他就是珀西·比希·雪莱,年仅二十三岁,他的作品只在一个小的文学圈子里为人所知。与阴暗、忧思、愤世嫉俗的拜伦不同,雪莱拥有天使般的脸庞,白皙,略显纤弱。他认定自己能通过词语的力量来改造世界,而全然不顾世界和他已经完全南辕北辙了。 别墅里两位女士都只有十几岁。一位是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葛德文,两年前她成为雪莱的情人,完全不顾一个棘手的事实——雪莱已经(而且现在仍然是)与别人结婚了。玛丽的父母,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和威廉·葛德文,是那个时代两位最著名的激进人物,他们将婚姻斥为一种卖淫。然而,当自己十六岁的女儿和雪莱——一个自称是葛德文信徒的人私奔时,葛德文却认为这是一种背叛。为了告慰自己的父亲葛德文,玛丽希望写出一部巨著,证明自己作为子女不仅配得上他,而且也配得上她那位著名的母亲,她在生她的时候逝世了。然而,玛丽仍然没有找到一个值得为之献身的主题。 这个圈子最后一位是玛丽的异母妹妹,十八岁的漂亮迷人的克莱尔·克莱蒙特(她一般这样称呼自己),她是让这一伙人聚在一起的催化剂。1816年春,克莱尔就大胆地给拜伦写信,要求在他位于伦敦的宅邸会面。虽然拜伦收到过无以计数这样女人的请求信,但他还是被克莱尔的话触动了。她声称她的未来掌握在他的手中,“创造者不应该毁灭他的创造物。”这些话带来了一次偷情幽会,但其产生的结果却非常实际:当五个人耳闻户外雷声轰隆的时候,只有克莱尔心里清楚,自己正怀着拜伦的孩子。 为了在那个下雨的夏日晚上给客人们找些乐子,拜伦翻开了一卷译成英文的德国恐怖故事,开始大声朗读起来。除了闪电的光芒偶尔照亮窗子外,给屋里惟一带来亮光的,就是闪动的烛光和壁炉里燃烧的木头了。拜伦喜欢吓唬人,特别是当别人因为户外雷声隆隆狂风呼啸而惊悚万分的时候,他更是乐不可支。故事读完了,拜伦合上书,提议来一场比赛:每个人都来写一个鬼故事。他也许想像不到,他提出的这项挑战会催生一部注定比他自己的作品更有名的小说,也想像不到,玛丽·葛德文,实际上通常的叫法是玛丽·雪莱,会是这部小说的作者。 玛丽的小说《弗兰肯斯坦》的初印已是在两年之后了。它很快便吸引住了读者,并被搬上了舞台,在长达几乎两个世纪的时间中,它牢牢控制住了人们的想像力。小说不仅被译成多种语言,而且被改编成多种形式——舞台剧、电影、电视剧、卡通书、谷类早餐包装画。1931年动画版的《弗兰肯斯坦》使弗兰肯斯坦博士和他的创造物闻名世界,而且对大多数人来说,电影明星鲍里斯·卡洛夫为玛丽在那个夏天想像出来的创造物作出了最鲜明的刻画。 1816年那个晚上还产生了另一个现代神话:一个声名可以和玛丽的怪物媲美的创造物(也形似人类)的故事。在拜伦提出的挑战的刺激下,波利多里医生创作出了《吸血鬼》,第一部同时也是最风行的一部关于人类吸血鬼的小说。它为后世这一类型的小说作家——从布兰姆·斯托克一直到安妮·赖斯——开了先河。那天晚上在拜伦别墅里的每个人也许都清楚波利多里刻画的人物。贵族式的吸血鬼,捕捉别人吸取人血,这毫无疑问就是拜伦自己。 那天晚上,一颗晦星悬在所有这几个倾听拜伦读恐怖故事的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头上。虽然他们似乎前途无量,但是死亡和夭折在等候着他们每一个人。可以说,《弗兰肯斯坦》在其诞生之日起,就诅咒了所有那些在作品中出现的生命。只有玛丽和她的胞妹活得长些,忍受着那些关于逝者的沉重的记忆,正是和他们一起,才度过了一段独特的时光,并且催生了两部充满想像力的著作。 我们的书是关于怪物、文学还有人类的创造,以及那些创造行为的悲剧性结果的。我们想探求1816年夏天在狄沃达蒂别墅开始创作的文学作品的灵感来源,我们也想探讨创造者和他们的创造物之间的关系。在此过程中,我们也冀望去揭开那个一直迷住读者和观众的无名怪物的真相。 那的确是一个山雨欲来的漆黑的夜晚。1816年那个寒冷的夏天,恶云席卷天穹,给欧洲和北美的大部分地区带来了可怕的雷雨暴风。在年初的时候,天文学家们通过望远镜已经观测到太阳黑子活动有些异常。到6月份,太阳黑子已清晰可见了,人们开始担心它们是世界末日的征兆。在巴黎,一份小册子在四处流传,警告说世界末日来了。在欧洲还有新英格兰的一些地方,7月飘起了雪花。1816年,这个夏之未至的年份,注定会被人们长久记住的。 就在这样一个狂风暴雨肆虐的寒冷的6月的晚上,五位年轻人聚集到了狄沃达蒂别墅——瑞士日内瓦湖南岸的一座豪华避暑山庄。其中的一位,或许已为欧洲或美洲大多数人所熟知了。小伙子们对他那令人难忘的侧面像嫉妒不已,着了迷似的模仿他的穿着和发型;姑娘们对他则芳心暗动,因为据传言(按拜伦曾经的情人卡罗琳·兰姆夫人的说法)拜伦是一个“疯子,坏蛋,千万别招惹的危险分子”。事实上,拜伦逃到这里是为了躲避一个丑闻,人们认为他和同父异母的姐姐奥古斯塔乱伦——这个传言已经导致拜伦年轻的妻子和他离异了。 虽然只有区区二十八岁,但是拜伦已经是那个时代——那个写诗就像现在玩摇滚乐一样流行的时代——最知名的英语诗人了。就在两年前,拜伦像书一样厚的长诗《海盗》,在付印当天就卖出了上万册,在此后几个月内重印七次,对于一部诗集来说,这个纪录恐怕无人企及。 在狄沃达蒂别墅的一伙人当中,至少还有另外两个和拜伦有些相似,他们也是诗人,虽然没拜伦那么风光。一个是拜伦的同伴,光彩照人的约翰·波利多里医生。两年前,年纪轻轻只有十九岁的他就从爱丁堡大学的医学院毕业了。波利多里心甘情愿放弃他的医生事业转投诗歌,但是他在诗歌艺术上的努力和热情,遭到了拜伦的冷嘲热讽。别墅里第三个年轻的诗人,却做到了很少有男人做到、女人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在智识上赢得拜伦的惺惺相惜。他就是珀西·比希·雪莱,年仅二十三岁,他的作品只在一个小的文学圈子里为人所知。与阴暗、忧思、愤世嫉俗的拜伦不同,雪莱拥有天使般的脸庞,白皙,略显纤弱。他认定自己能通过词语的力量来改造世界,而全然不顾世界和他已经完全南辕北辙了。 别墅里两位女士都只有十几岁。一位是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葛德文,两年前她成为雪莱的情人,完全不顾一个棘手的事实——雪莱已经(而且现在仍然是)与别人结婚了。玛丽的父母,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和威廉·葛德文,是那个时代两位最著名的激进人物,他们将婚姻斥为一种卖淫。然而,当自己十六岁的女儿和雪莱——一个自称是葛德文信徒的人私奔时,葛德文却认为这是一种背叛。为了告慰自己的父亲葛德文,玛丽希望写出一部巨著,证明自己作为子女不仅配得上他,而且也配得上她那位著名的母亲,她在生她的时候逝世了。然而,玛丽仍然没有找到一个值得为之献身的主题。 这个圈子最后一位是玛丽的异母妹妹,十八岁的漂亮迷人的克莱尔·克莱蒙特(她一般这样称呼自己),她是让这一伙人聚在一起的催化剂。1816年春,克莱尔就大胆地给拜伦写信,要求在他位于伦敦的宅邸会面。虽然拜伦收到过无以计数这样女人的请求信,但他还是被克莱尔的话触动了。她声称她的未来掌握在他的手中,“创造者不应该毁灭他的创造物。”这些话带来了一次偷情幽会,但其产生的结果却非常实际:当五个人耳闻户外雷声轰隆的时候,只有克莱尔心里清楚,自己正怀着拜伦的孩子。 为了在那个下雨的夏日晚上给客人们找些乐子,拜伦翻开了一卷译成英文的德国恐怖故事,开始大声朗读起来。除了闪电的光芒偶尔照亮窗子外,给屋里惟一带来亮光的,就是闪动的烛光和壁炉里燃烧的木头了。拜伦喜欢吓唬人,特别是当别人因为户外雷声隆隆狂风呼啸而惊悚万分的时候,他更是乐不可支。故事读完了,拜伦合上书,提议来一场比赛:每个人都来写一个鬼故事。他也许想像不到,他提出的这项挑战会催生一部注定比他自己的作品更有名的小说,也想像不到,玛丽·葛德文,实际上通常的叫法是玛丽·雪莱,会是这部小说的作者。 玛丽的小说《弗兰肯斯坦》的初印已是在两年之后了。它很快便吸引住了读者,并被搬上了舞台,在长达几乎两个世纪的时间中,它牢牢控制住了人们的想像力。小说不仅被译成多种语言,而且被改编成多种形式——舞台剧、电影、电视剧、卡通书、谷类早餐包装画。1931年动画版的《弗兰肯斯坦》使弗兰肯斯坦博士和他的创造物闻名世界,而且对大多数人来说,电影明星鲍里斯·卡洛夫为玛丽在那个夏天想像出来的创造物作出了最鲜明的刻画。 1816年那个晚上还产生了另一个现代神话:一个声名可以和玛丽的怪物媲美的创造物(也形似人类)的故事。在拜伦提出的挑战的刺激下,波利多里医生创作出了《吸血鬼》,第一部同时也是最风行的一部关于人类吸血鬼的小说。它为后世这一类型的小说作家——从布兰姆·斯托克一直到安妮·赖斯——开了先河。那天晚上在拜伦别墅里的每个人也许都清楚波利多里刻画的人物。贵族式的吸血鬼,捕捉别人吸取人血,这毫无疑问就是拜伦自己。 那天晚上,一颗晦星悬在所有这几个倾听拜伦读恐怖故事的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头上。虽然他们似乎前途无量,但是死亡和夭折在等候着他们每一个人。可以说,《弗兰肯斯坦》在其诞生之日起,就诅咒了所有那些在作品中出现的生命。只有玛丽和她的胞妹活得长些,忍受着那些关于逝者的沉重的记忆,正是和他们一起,才度过了一段独特的时光,并且催生了两部充满想像力的著作。 我们的书是关于怪物、文学还有人类的创造,以及那些创造行为的悲剧性结果的。我们想探求1816年夏天在狄沃达蒂别墅开始创作的文学作品的灵感来源,我们也想探讨创造者和他们的创造物之间的关系。在此过程中,我们也冀望去揭开那个一直迷住读者和观众的无名怪物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