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保开始对乔士的花言巧语产生怀疑,是过了年关一月中旬的时候。 那天是星期五,乔士是做着住下的打算很晚才到志保家来的。已经在外喝了相当多的酒,人已醉得酩酊,说话显得含含糊糊了: “公司的客户……说去银座……” 乔士向志保解释着自己晚到的理由: “可我,想到你在家里等着我,所以赶了回来。” 乔士讨好地对志保说着,凑上脸去硬是要与志保亲嘴。然而也许是酒气上涌,很快便力不从心,胡乱地扒去了自己的外套便倒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了。 酒醉加上劳累,乔士睡得沉沉的。志保于是便将他乱丢的衣服收拾起来挂在衣架上,顺便毫不经意地伸手插入他上衣的口袋,掏出了一包香烟,一只打火机,另外还有一块雪白的手帕。 平时总是将香烟、打火机放在桌子上,手帕依然归放回衣服的口袋里,但今天却对那块雪白整洁,而且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有了些若有所思的感觉。 志保像发现了一个秘密似的,将手帕朝着电灯处照了照,又将它平摊在桌子上仔细地观察起来。 这是一条白色的十分平常的手帕,却熨烫得平平整整,叠得方方齐齐,看去与崭新的一般无二。 这是谁洗得这么干净,又熨烫得这么整齐的呢? 这么思索着,猛地省悟了过来,志保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了那位从未谋面的乔士的妻子,同时又响起了乔士的话语来: “那女人,什么也不为我做……” 当时对他的话,志保脸上表情很是平静,可心里是抑制不住喜悦的。 他回到家里,妻子待他冷冰冰的,可想而知,夫妻两人之间,一直是处于冷战状态的呢。 可是,现在摊在志保眼前的手帕却说明着一个完全相反的事情。洗得这么干净,熨得这么平整,这实在是包含着这个人的无限情义的呀。 说是关系不好,事实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呢…… 这么想着,志保突然感到眼前的那条白手帕实在是乔士有意在向自己显示他的妻子的温柔,是乔士有意对自己一片真情的嘲弄。 志保再也待不住了,将衣架上的裤子又取了下来,摊展在沙发上。 至今为止,有好几次为乔士熨烫裤子,曾发觉他的裤子十分挺括,两条裤腿上的筋线也笔直不乱。 志保当时只认为这是从洗衣店里刚取回来的,现在想想这也许都是他妻子的作为呢。不错,这裤腿的筋线即使起皱了,也能想象是他一天穿下来弄皱的,每天早上他出门时,一定是紊丝不乱、整齐挺括的。 这绝对不会错的,志保这么想象着,开始对乔士说的话产生了疑问,同时心里也开始有些动荡不安起来。 那以后,志保开始仔细地观察起乔士的行为,更加发现他的言行与打扮,丝毫也不显得他妻子对他怎样冷酷无情。 果然,他的话,都是虚情假意的胡言乱语呀。 接着又有好几次,看到乔士那精心熨烫过的裤子与手帕,于是志保是彻底地清醒了,当然这一切都是不能对乔士述说的。 然而,志保的这种情绪的变化,乔士还是有些察觉的: “最近好像不太有精神呀。” “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啦?” 乔士对志保的态度好像是更加关切和殷勤了。 每当乔士这么问志保时,志保只能报以苦笑。叫自己怎样回答呢?说出来又不见得是多么振振有词的理由,实在只是自己心里的嫉妒心在作怪呀。 然而,一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情,却是彻底地打破了志保对乔士的幻想。 那天志保去东京西郊一个叫百合丘的地方。去那里是为了拍摄一个广告的海报,回家时路上突然想起乔士的家就住在附近。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自己又不急着回家,于是志保便心血来潮地让出租车司机将车朝乔士的家里驰去。 来到乔士的家门前,这是个幽静的住宅区,周围的房子都比较新,乔士的家坐落在一道斜坡的中间部位。听说是十年前买下的,大约占地面积二百平方米,是一幢独立的小洋楼,黑漆的大门紧闭着,门边上有一个利用斜坡搭起的车库。 志保见周围无人,便下了出租车,走到门口便看到一块名牌。 名牌的右端竖写着上村乔士的名字,朝左端紧挨着是惠美子和美奈两个名字,这惠美子无疑是乔士的妻子了,美奈当然便是他的女儿了。 家里没有人,春天般温暖的阳光下,整幢小楼显得十分宁静和安详。 志保怕被什么人看见,慌慌张张地返身钻进出租车,急急地对司机道: “谢谢,快开车吧。” 并没见到乔士的妻子、女儿,但不知什么缘故,志保只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剧烈,颈项间也渗出了些许的汗水。 应该,不能去的呀…… 志保心里后悔着,但那写有三人名字的牌子,漆得雪白、崭亮的,已经在志保的脑海里生了根似的再也不能抹去了。 那牌子,一定是今年刚换上去的。 也许是乔士妻子的主意,或者是什么别的人的建议,但最后肯定是乔士本人同意了的。 身子深深地埋在出租车软软的坐椅里,志保陷入了沉思。 一心想着与妻子分手的男人,会有心思将名牌换成新的吗,而且还写上妻子、女儿的名字? “原来如此……” 志保心里终于省悟到了些什么东西。 看来自己对乔士要与自己结婚的话语,过于相信,有些太过痴心了吧。 也许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乔士他压根儿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的吧。也许乔士他说这话只是男人一时的激动,而自己却傻兮兮地竟然信以为真。 “干什么傻事呀……” 志保心里不由得埋怨起自己来,同时终于对乔士与自己的关系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然而这认识,她却并不想告诉乔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