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大竹峰。 云气缥缈在山间,如温柔的白色丝带,轻轻变幻着。清晨里微带湿润的空气,还有清新凉爽的风儿,越过那一片翠绿的竹林,拂过大竹峰的山头。 那一片以守静堂为中心的建筑,在晨光中安静地伫立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一阵吠叫声,突然传来,中间夹杂着“吱吱”声,打破了这里的安静,毛色光鲜的大黄从远处疾跑而来,小灰则骑在它的背上,用手紧紧抓着大黄脖子支持身体,同时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很是兴奋的样子。 十年前,张小凡从这里去了通天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这两只动物都变得郁郁寡欢,尤其是小灰,一反往日好动性子,闷了许久。大黄也不好受,整日里垂头丧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它太过喜欢张小凡煮的东西,那段日子里每次代替张小凡下厨的杜必书拿出食物喂它们,必定遭到大黄小灰一阵咆哮,吃完之后多半还有白眼,很不满意的样子,可怜的杜必书为此也很是郁闷了许久。 只是时光如水,悠悠而过,当年的记忆仿佛也渐渐淡去,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小灰和大黄又开始在大竹峰的山头上打打闹闹,玩耍不休。不过它们在夜深入睡时刻,总是回到当年张小凡的房间,仿佛期待着什么。 虽然,这么多年来,这房间里永远都空无一人。 “嘶!” 大黄突然在急奔中停下脚步,巨大的惯性让小灰几乎从它背上摔了下来,幸好它抓得够紧,这才勉强稳住身体。大黄大声地吠叫着,突然回过头来,却是张着嘴吐出老长的舌头,去追逐自己的尾巴,身子便在原地不停地打转。 小灰在它背上坐得稳稳的,咧着嘴大声“吱吱”而笑,很是兴奋快乐的样子,这个枯燥的游戏大黄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但对它们来说,却仿佛是最好玩的事物。 清晨的微光洒在它们的身上,大竹峰上回荡着两只动物的声音,人们还在沉睡,这大好的时光,仿佛只留给它们。 远方,后山那片青翠的竹林,隐隐传来山风吹动竹叶的哗哗竹涛之声,悠悠回荡,就连从那个方向吹来的风,也仿佛带着竹叶的清香,和那片竹林里的气息。 忽然! 大黄停下了追逐自己尾巴的脚步,小灰在它的背上,也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张大了嘴巴,向那片竹林望去。 青山,翠竹,风过,如海…… 沙沙,沙沙,沙沙…… “吱吱吱吱!”小灰忽然尖叫起来,大黄的反应也有些奇怪,只是声音小得多,吠叫了几声。但片刻之后,两只动物仿佛都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小灰抓紧了大黄,大黄撒开四腿,迅速地向后山那片黑竹林里跑去。 熟悉的后山小路上,也许是因为许久没有人来这里做功课了,草木茂盛得连原本的山路也渐渐模糊,但大黄却轻车熟路,在树林间穿梭着,越跑越快,很快就跑到了那片竹林之前。 翠绿的竹林里,幽深而带着一丝神秘,大黄在竹林外面停下了脚步,低声“呜呜”地叫了几声,小灰则从它背上跳了下来,蹲在一旁,望了望它,又向竹林深处张望了一眼,不时用手抓抓脑袋,仿佛也有些犹豫。 又过了片刻,终于还是小灰下了决心,只见它向大黄“吱吱”叫了两声,当先向竹林里走了过去,说是走其实也不太对,但小灰却奇怪地没有爬上竹子,而是用前肢在地上扶着,一蹦一跳的,慢慢跳向里而去,看它的模样,既小心翼翼,又似乎满怀期待。 大黄呜呜叫了两声,也迈开脚步,跟在它的身后,走进了竹林。 一猴一狗,慢慢穿梭在幽静的竹林中,很快消失了身影。 早晨的光线被茂密的竹叶挡住,但从那缝隙之中,依然有道道光线,化作手指般大的光柱,从竹林上方洒下,落在地面之上。 小灰和大黄在竹林间慢慢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竹林深处的,有片小小的空地,有些眼熟,依稀记忆中,仿佛是当年张小凡初次来此,辛苦砍竹的地方。 小灰停下了脚步,蹲在空地之上,用手抓了抓脑袋,向四周张望。 幽深的竹林里,一片寂静。 又仿佛有什么莫名的气息,浮荡在这里。 “噗!”一个轻轻的脚步,踏在这竹林深处的安静中。 小灰与大黄同时转头,那一个身影,在一棵粗大的竹子背后,缓缓现身。 竹林里突然又寂静了下来,但是片刻之后,突然爆出欢呼之声,小灰蹦了起来,身子化作灰色的光线一下冲了过去,跳到半空,跃进了那个人的怀抱! 它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衫,大声欢笑,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欢喜,“吱吱吱吱”地笑个不停。 那个人环过手来,曾经的凶戾之气此刻无影无踪,眉宇之间满是许久不见的柔和微笑,将小灰搂在怀里。片刻后又有感觉,又俯下身子,抚摸正在蹭着他的身体的大黄,微笑着道:“大黄,你还好吗?” 大黄自然不会说话,只是低声呜呜叫着,尾巴不停地摇晃着,用头轻蹭他的手心。 “只有你们,还是像从前一般地对我啊!”他轻声叹息,深深呼吸,这个竹林里,曾经熟悉的气味。 “哗哗!” 忽地,又是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却是野狗道人从背后蹿了出来,单看他破旧道袍上被荆棘撕的几道口子,便知他走错了路。 野狗道人满脸晦气,向曾经的张小凡,如今的鬼厉抱怨道:“喂,臭小子,你是不是发疯了,想找死也不用这样吧,这里可是青云门,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们就算有十条命也死定了!” 突然,刚才对着鬼厉还十分温顺的大黄回过头来,脖颈上的毛根根竖起,龇牙咧嘴,显然对着野狗十分没好感。片刻间,大黄吼了一声,就扑了过来。 野狗大吃一惊,但见这几乎有半人来高的巨狗突然扑到,心里先是咯噔一下,下意识伸手握住自己的獠牙法宝。 不料此刻鬼厉在前边淡淡道:“你要是敢用法宝伤了这只狗,我就把你手脚都砍下来,再扔到山下守静堂前面去。” 野狗愕然,怒道:“你说什……” 但话未说完,大黄扑到,野狗失神间登时被这只巨狗扑倒,顿时狗吠声怒骂声不绝于耳,人狗翻腾,踉踉跄跄,稀里哗啦,野狗道人与大黄一起滚到了远处一处荆棘背后,看不见人影狗身,只听见不时有怒叫声传来: “哎呀,死狗,你还咬……喂,臭小子,你个畜生,还不叫这只狗松手,不,松口,啊!……死狗,那是人腿,不是鸡腿啊!快松口,别咬啦……啊啊啊……” 鬼厉对远处野狗的惨叫声充耳不闻,转过头看着怀里的小灰,眉宇间都是笑意,仔细打量了一番,十年不见,小灰仿佛又长大了些,抱在怀里的感觉,也似乎比从前重了许多,便是连它双目间的那一条痕迹,也仿佛大了不少。 而小灰在最初的喜悦激动过后,此刻依然咧着嘴笑着,与往日一般地爬到他的肩头,习惯性地伸出手去,去摸弄他的头发。 鬼厉静静地站着,随即慢慢向外走去,走到竹林边上,向着远处眺望,山前那一片被云雾遮挡的地方,曾经是自己最温暖的家。 他怔怔出神,深深望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黄得意洋洋地从竹林深处跑了出来,摇头晃脑,尾巴更是摇晃不停,蹦到鬼厉身边,“汪汪汪”叫了几声。 鬼厉微笑,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片刻之后,野狗道人踉踉跄跄从黑竹林中走了出来,身上的道袍又破烂了几分,连一张狗脸上也多了几道爪痕,脚下的伤口更是隐约可见。 此刻看到大黄趴在鬼厉身边,心里有些害怕,竟是不敢走过去,在远远地怒骂道:“死狗,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迟早有一天我宰了你!” 大黄霍地回过头来,冲着野狗道人咆哮了一声,野狗魂飞魄散,登时连退了几步,但大黄也只是吓吓他,再没追来,反而转过了头,野狗这才放心,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再骂了。 向着山下望了半晌,这一天的第一缕阳光,已经悄悄降临,为这片青山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衣裳。 鬼厉合上双眼,深深呼吸。 片刻之后,他转过身子,将肩头的小灰抱在怀里,看了一眼野狗,道:“我们走吧。” 野狗巴不得听到他这一句话,急忙走了过来,口中嘀咕道:“这不是没事找事嘛,为了一只猴子,冒着性命危险……” 大黄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站起身子,看着鬼厉。鬼厉伸手拍了拍大黄的头,笑了笑,左手一挥,一道闪着玄青色光芒的黑棒出现,正是当年的“烧火棍”,托着他的身子,直上青天。 野狗哑然,抱怨道:“臭小子,以为这是在哪啊,连走也走得那么嚣张……” 他正自抱怨处,忽然,大黄大声咆哮起来,野狗吓了一跳,连忙驭起法宝,跟着鬼厉去了。 黑竹林前,大黄独自一个身影,大声地吠叫着,一直、一直吠叫着…… 它的狂吼声,回荡在整个山间,一直叫个不停,直到有一只白皙的手,抚在了它的头顶,柔声道:“大黄,怎么了,今天怎么会跑到这里,还叫个不停?” 大黄仿佛有些激动而喘息,转眼看看了如今已是少妇的田灵儿,又回过头,向着天空,大声吠叫着。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田灵儿皱了皱眉,向四周看了一眼,有些奇怪,道:“怎么了,大黄,对了,小灰呢,它怎么没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