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走进去后,一股充满血腥味的呛鼻暖流迎面扑向帆村。 如小剧场舞台般宽阔的栅栏笼子,被坚固的铁丝网分隔开来,两条蟒蛇蜷成一团,各自盘踞着一个角落,正舒舒服服地睡着觉。它们的身体是褐色的,有些黑色斑纹,最粗的部位如深山松树,细鳞因黏液而泛着光泽,使人看了毛骨悚然。其头部出乎意外的小,好不容易看到它们犹如镂刻般黄色微闭的眼珠时,又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不知是否察觉帆村他们走进来了,锦蟒的部分身体如被风吹过般波动起来。 一想到里面还有六七条像这样的东西,天生就讨厌蛇的帆村不禁嘀咕起来。恰恰就是这个时候,副园长西乡打开了里面的小门,身旁有位个子稍小,似乎锦蟒一口就能吞下去的脸色苍白的年轻绅士。 “容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这间爬虫类馆的鸭田研究员。” 两人默默点头致意。 “我想请教园长最后来到这个房间时的情形。” “今天早上被警视厅的人折腾了半天,到现在总算能心平气和地说明了。”鸭田研究员如是说道。 “我没有看表的习惯,因为正午的汽笛响了,所以我估计那大概是十一点二十分左右。那时,穿着土黄色实验衣的园长走了进来,我想是两三分钟吧,他告诉我,馆里的一条锦蟒无精打采,让我注意它的饮食,说完就出去了。”“他只进来这个房间吗?还是 ”“我们是在这里谈话的,我没有送园长出去,但他的确是穿过这扇小门进入这个房间的。”“你有没有听到前门的任何动静?”“没有,我没太留意。”“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从你认为园长走出前门那一刻开始,外面有没有异样的声音?”“这个嘛,好像只有运送动物食物的卡车到达调饵室的声响。”“嗯?”帆村瞪大双目,“那是几点?”“距园长出去大约十五分钟。”“那就算是十一点三十五分好了。动物吃的东西体积都相当庞大吧?” “是啊,相当大呢。”副园长插嘴道,“卡车载满土豆、甘蔗、萝卜、白菜、麦糠、稻草、生草,还有面包、牛奶、兔子、鸡、马肉、鱼类 ” “原来如此。”帆村又转向鸭田,“我想问件蠢事,蟒蛇会吞人吗?” “我无法保证它们不吞人,但他们没有袭击人类的习性。刚才警察也问了这种事,不过,他们确实没有吞下园长呀。要把人吞下是要花时间的,而且就算吞下了,腹部会鼓起的,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帆村默默点头。 然而他觉得若把人体切成九块左右,一块块喂给蟒蛇的话,就会比较容易处理了,而且腹部也不会明显鼓起,所以便想问个究竟。毕竟事关重大,还是先查查好了,他想不露痕迹地检查所有蟒蛇腹部是否膨胀。 他提出要看看鸭田理学士的研究室,对方立刻答应,于是他们便一起穿过了小门。 那里面非常奇妙,而且很宽阔,大小约有三十坪,是间打通的房间,一边堆满漆上白漆的圆桌、书架、文件箱、疑似手术台的东西、装着玻璃的药品柜、标本架、外科机械架,以及两三个能让人进去、不知有何名堂的大管道。上方开着小小的窗口,天花板上,水银照明灯投射出使人毛骨悚然的青白色光芒。掀开地板某处,会发现一群“潜藏”地下的园丁,他们一定是刚才提过的搜查队。房间的角落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双目炯炯有神;另外一边有个坚固的栅笼,里面有七条一看就让人生惧的大锦蟒,像死了一样随意盘踞着房间。 帆村用手抓住栅笼,逐个察看着蟒蛇腹部的大小,却没发现有哪条如预想般腹部鼓起。然而,若被吞下的是切成块状的尸体,假设罪行是三十日正午前后发生的,今天是二日的午后,所以都过了两天了,这段时间内,蟒蛇的腹部大概会缩小到不太醒目吧! “鸭田先生!”帆村回头问道,“如果给锦蟒吃山羊,要几天才能消化掉呢?”“这个 ”鸭田搓着手,规规矩矩地答道,“吞下二十几公斤的山羊,需要三天才能消化。” 这样的话,若把五十公斤左右的园长切成八九块,分给九 只蟒蛇,到现在刚好两天,估计消化得差不多了吧。但凶手究竟是谁?是谁将尸体分尸?又是谁喂给蟒蛇吃呢?这些疑点虽未水落石出,但这位脸色苍白的鸭田研究员肯定是有关联的。 “啊!西乡先生!”鸭田理学士说道,“前天我在这栋爬虫 类馆前捡到了一支钢笔,后来送去办公室了,据刚才调查的警察 所说,那是园长的东西。” “啊,是吗?”西乡副园长淡淡一答,便将视线再度投向了帆村。 帆村假装毫不知情,脑海中思索着双方对话中透露的信息。在爬虫类馆前捡到园长的东西,以地点来说,对鸭田绝对不利。钢笔虽是经常会掉的东西,但也不会这样巧就掉在爬虫类馆的入口处吧?何况,若是那般稳重的园长掉的,未免有些奇怪。 到底是有人要嫁祸给鸭田才把钢笔掉在那里,还是鸭田为了巧妙脱嫌,故意装成是园长掉的?若是前者的话,到底是谁要算计鸭田?而若是后者的话,鸭田既有嫌疑,就更要查出他那不易被发现的罪行。为了了解鸭田的性格,帆村巡视着室内每个角落,想要找出一些怪异的东西。 “这是鸭田先生的皮包吗?”帆村指着摆在架上的黑色公文包。“对,是我的。”“挺大的呀。”“因为我们要放动物的画稿,不是这种特制的东西是放不进去的。”“这里也有三个同样形状的大管道,它的用处是?”“那是我学位论文要使用的装置。现在尚未使用,所以都是空的。”“之前是放什么东西的呢?”“看情况而定。如果是蛇感冒了,就放到里面用蒸汽蒸它。”“那管道内也要放入液体吧?”“有时是放热水。”“不过,蟒蛇依旧可以呼吸吧,哪怕是锁上了如此厚重的锁?”“在 总之,在我的论文通过以前,我不想让别人看到装置内部。”“你论文的题目是?”“有关锦蟒的内分泌腺。”警察和园丁等一群人蜂拥而至,大家围住了鸭田研究员。“我们从上到下彻查过这栋建筑了,没有异状,只剩下那三个大管道。不过,我们相信你,所以就不去动它了。”帆村听到这里,立刻跳了出来。“请等等,那管道一定要查。”“不过,无法打开它啊。”有个帆村很眼熟的警察连忙说道。“没有这回事。鸭田先生!打开对你比较好吧?光是那个大管道就可以证明你的清白吧!不是吗?”“不是这样简单就能打开的。”鸭田反对道,“一打开它,爬虫类馆的室温和湿度都会骤降,这会严重危害爬虫,哪怕稍微打开一下都不行。”“我看不会如此严重,还是试试看吧?”帆村坚持道。“不,不行!我有相当的责任,园长让我管理爬虫类,所以我有权拒绝。你可以再想别的方法,确实找不到解决之道的话再来打开它吧!而且打开它之前需要做些准备,要把这些爬虫移回原来的温室。温室的温度要非常温暖,而且必须处理湿度的问题。” “真糟糕啊!”帆村一脸愁容,但仍然不肯放弃,“那需要 多久才能准备好另一个房间呢?”“大概要五六个小时吧!”“那就太糟糕了。好吧,我也顺便好好思索一下。”帆村坚 决说道,“这段时间我就去检查别的房间吧。西乡先生!请带我去调饵室。” 附近的医生赶到后,对倒在地板上的美少女已经无能为力了。因为一枚子弹从她的心脏上方准确地射入,似乎嵌入了左背部的肋骨里 没有在少女的后背找到射出口。 “子弹贯穿了心脏,不用说,当场死亡。”医生断定道。 载着尸体的电车直接开入了回避线,警视厅来了大江山搜查科长一行,检事局派来了雁金检事。等到相关人员到齐了,就开始调查了。 大江山警部长着一张略泛青色的神经质的脸,肌肉还不时抽搐一下。他把列车员仓内银次郎叫过来: “仓内君,请你把你知道的事情说一下。” “啊,是这么回事儿。”仓内在大江山面前的小桌子上,铺开了线路图和电车内部的构造图,把自己被乘客叫到杀人现场和从乘客口中听到的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读者诸君刚刚已经看到了。 “你在事件发生时,待在什么地方?”大江山讯问。 “我也在第四节车厢,但是列车员室和车厢不在一起,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列车员室在哪里?” “在车辆行进方向的右后部。” “你回想一下,在发生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听到类似枪弹的声音?”“电车当时发出的噪音很大,根本听不到什么。”“那么你有没有注意到电车外的黑暗中有闪光?”“这个么 也没有。”“从你的位置能看到车内的情形吗?”“看不到,因为窗帘是拉上的。”“那你进入车厢后,有没有闻到火药的味道?”“没有。”“车内的乘客大约有多少人?男女各多少?”“这个,我觉得有三十人吧,妇女有四五位,其余的是男人和小孩。”“这辆车的定员是多少?”“一百二十名。”“下面的问题仅做参考,你觉得那个时候的子弹,是从车内发射的还是从车外射入的?”对于少女被杀时的情况一无所知的列车员来说,这着实是个蠢问题。“我想可能是从车内射击的吧。”列车员仓内,居然不假思索地回答出了一个足以匹敌那个蠢问题的蠢回答。“那你怎么不把当时车上的乘客留下来?”“ 我也是刚才才这么想的。”“你这么想的根据是什么?”“也没什么特别的根据,就是这么觉得 ” “那就没办法了,刚才让那些乘客走掉之前,你要是说了这想法就好了。” 车内的乘客们,大多数都不太愿意和这样的事件扯上关系,死了人的电车一到目黑站的月台,大家就一哄而散了。跟着到了调查室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手上染着少女鲜血的商人模样的男子,另一个就是侦探小说家户浪三四郎。 “不 不 不要胡说了!”商人模样的人忽然插话进来,“你刚才说觉得子弹是从车内射出的,但是你到现场的时候离事情发生都过去好一会儿了。你来得那么晚,能知道什么?无论如何,我当时就在车内,没听到什么枪声,对吧?你也没听到吧?”他转向户浪三四郎的方向。 户浪默然点了点头。 “你看,子弹一定是从窗外飞进来的。你就不要胡说些没根据的话了。都是你的错,把那么多人都放走了,就单单把我俩拉过来,现在又说什么杀人凶手在车内的话。不要太胡来了 ” “林三平先生,请镇静些。”大江山警部制止了商人模样的男子对列车员的非难,“我想听听户浪先生有没有别的陈述。” “我是有些想法的。正如刚刚所说,我是个侦探小说家,这样的立场可能会让我的想法偏离实际。我就坐在被杀的美少女 一宫香小姐,是这个名字是吧,我就坐在她的对面,确实没有听到枪声,但是听到了一个钝钝的声音,很钝,很小。感觉是从右耳传来的。右边就是电车行进方向的一侧,也就是从仓内君所在的列车员室方向过来的。而我右边两尺左右,就坐着那个梳着传统日本发型的妇女。从这些地方来看,子弹是从我身体的右侧飞来的。而林先生在我的左边很远的地方,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如果说子弹是从车内射出的话,那么我应该是嫌疑人之一了,而所有我右边的人都应被包括其中。那个日本发型的妇女当然是其一,仓内君,不好意思,你也是 一个嫌疑人。” “那你是赞同子弹从车内射出的说法喽?”大江山警部问。 “不,我更倾向于车外说。弹丸从车外射入,从我和那个日 本发型的妇人中间,正面射中一宫香小姐的胸部,我想那 咻 的声音,就是子弹从我耳边掠过时发出的。” “其他你还有什么能想到的东西吗?” “作为现场目击者,已经没有了。请别怪我多事,我想建议警方扩大搜索范围。如果那颗子弹当时没有打中乘客,应该会飞到窗外。窗外的地方,说不定已经积了好多子弹呢。从这些地方,也许能找到凶手的线索。尸体也请仔细检验,是否有什么异变呢?” “多谢了。”警部没有回答户浪三四郎的提问,只是感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