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洗别之死第一节_耶洗别之死第一节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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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洗别之死——第一节

波特太太坐在窗边。 这房子虽不宽敞,每个月却要花掉波特先生二十几尼 。她的手瘦削、细弱,布满着灰暗的褶皱,简直能和她那件晨衣的褶子相得益彰。 我真搞不懂你为何想要举办一个庆典,埃德加。 骑士们骑着马,围着一个塔上的女孩。 这是什么呀,真够莫名其妙的。 她轻轻一叹,又道歉似的说道, 但我不懂的事情也太多了。 我只是想过一段快活充实的日子,直到我们离开这里。 等我们离开这里,就能回到马来亚了吧,埃德加? 波特先生的胖圆脸顿时黯淡无光,就如同他那双永远无法停下的手一样憔悴: 那里没有什么东西剩下了,亲爱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你知道,那些日本人 我都忘了。 她含糊地说道,脸上又显出慌乱并带着歉意的表情。 别怕,亲爱的, 他鼓励她道, 别担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但有些事情,总归还是埋藏在她记忆深处才比较好,譬如那些日本人 他强行合上了回忆的匣子,用一种快活的语调说道: 你很快就会康复的,没准还能赶上我们的庆典呢。 那个在塔中的女孩呢,她会怎样? 这个女孩 她是伊莎贝尔·德鲁,你认识的 我不记得什么伊莎贝尔·德鲁 她说道。 不是在马来亚时的事情。我们是来到伦敦后才认识她的,就在不久之前。她是约翰尼的朋友。 约翰尼? 你忘了约翰尼了? 他悲哀地问道。 她摇了摇瘦小的灰白脑袋: 亲爱的,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只好再次鼓励她: 行了,别担心,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总之,伊莎贝尔认识这次展览的所有赞助人,当知道大会将要安排一场庆典,她就努力说服大家,推选我来负责这次庆典的筹备工作。 你知道如何筹备一场庆典吧,你以前有没有主持过庆典,埃德加? 安排庆典,这是谁都能做的事情! 波特先生说道。他的表情因心虚而益发显得坦率、热忱, 伊莎贝尔只用了几句话,就让所有人相信能主持大局的人就在我们当中。这对我是个挑战。是的,大挑战 却能让我成功! 这几句话,他说得磕磕巴巴的。 她憔悴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狐疑之色。他见状,只好用一种快要窒息的语调恳求她道: 别再问了,别想这么多烦心事,我无非是想让你开心点罢了。你不妨当它是一堆废话。但我确实有我的道理。 正所谓 醉翁之意不在酒 。倘若波特先生真要给他的热情找个理由的话,那理由无疑就是伊莎贝尔。这便使下午出现在公园的苏珊·伯池利,变成了一个不速之客。当时,伊莎贝尔正跟波特先生一同散步,她的腰随着高跟鞋踏出的节奏而款款摆动,蜜糖般的肤色和丰满柔和的曲线,让苏珊联想到一块涂满奶油的甜点。 他刚刚松开她的手,真是欲盖弥彰 苏珊·伯池利心想。她故意看着他,发现他的胖短手正不知所措地悬在便便大腹的两边,仿佛不知道是该有意识地抽动几下,还是该乖乖保持僵硬。 既然无法以一种优雅的姿态退场,苏珊便索性挥着一柄笨重的伞,以不雅的姿态踏上草地,径直朝他们走去。她的头发烫得很是细致,目前正精巧地堆在头上,使她看上去有一点像是她手中那把形状蠢笨的伞。 嗨,德鲁小姐,见到你真高兴呀! 哦,我的天,可怕的 白痴利 家的女人。 伊莎贝尔低声抱怨道,而后则摆出一副无甚说服力的笑容,回应她道, 嗨,白痴 利小姐,遇见你真是太巧了,我猜你和埃德加是认识的,对不对? 两人各自沉吟了一下,草草握了握手。她的手是棕色,硬邦邦的,而他的手则因六月艳阳的暴晒而变得粉红、潮湿。 初次见面,很荣幸能 伊莎贝尔打断了他们的客套: 真奇怪,你们难道不是来自马来亚 或类似的地方吗? 两个人不约而同,立即指出伊莎贝尔的遣词有误,向她解释Malaya和Malay的差别: 说我们来自Malay,就像说某人来自 法国人 一样可笑。 哦,我是想说你们都是来自印度的英国人,或者其他地方。 然后,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但无论如何,你们都认识约翰尼·怀斯。 四目交投,两人俱都一震,又同时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虽然约翰尼都去世七年了,虽然时间过去了如许之久,但似乎只有伊莎贝尔才能这般轻松地谈论他 约翰尼给他的每位朋友写信,描述他在英国的生活见闻, 波特先生说道, 他谈了很多有关德鲁小姐的事情。 说罢,他对伊莎贝尔纵容而又溺爱地一笑。 德鲁小姐想必快被约翰尼的那些朋友给烦死了吧, 伯池利小姐稍有歉然,皱眉说道, 但我同样要说,我和约翰尼是老相识了 希望 这样说吧,我需要一份工作,却很难如愿,我没有受过什么训练 在这个年龄还要像小姑娘那样从头学起,我真是个可悲的中年剩女。 她再度皱了皱眉,黯然一笑。 其实,同样是将近中年的未婚女人,伊莎贝尔的年纪比伯池利还要大些。然而此时此刻,前者却在一边露出了怜悯的微笑。 我们在庆典中给伯池利小姐找份工作,好不好,伊莎贝尔? 波特先生忽然唐突地建议道。 已经没有女人的职位了。 伊莎贝尔断然答道。 比如 服装管理员? 他不依不饶。 所有的 衣服只是我的长裙和一打骑士盔甲,我不觉得这些东西需要专人管理。 我想她会努力给我们的庆典做很多事的, 他破天荒第一次在伊莎贝尔面前坚持说道,继而看着那张充满期待的微黑的脸,轻快地说, 这工作你喜欢吗,嗯?只有短短几周,不过会很忙碌。 两次布莱恩 也在庆典中得到了一份工作,他是个俊俏的小伙子,原名是布莱恩·布赖恩,大概来自荷兰或其余类似的地方。伊莎贝尔一直都分不清楚荷兰、马来亚这些地方。总之,他大概是来自苏门答腊岛 大概是吧。 苏门答腊是个岛屿,离马来半岛很远 人就喜欢因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发神经, 伊莎贝尔舒服地蜷缩在白沙发上,或者说,原本是白色的沙发, 听好,布莱恩,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作 在庆典上。 但我并不想工作呀。 布莱恩笑着说道。 亲爱的,你不能在我的庆典上袖手旁观,我知道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活,不过有成千上万的人都对这位置虎视眈眈呢。而且这活又不会占你太多时间 寻觅十二个愿意在典礼上扮演骑士并环绕她左右的男人,对伊莎贝尔而言,确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譬如说吧,你看厄尔·安德森,虽然是有一定知名度的演员,但也只是 小有名气 罢了。像这种场合,他就只好 休息 这字眼太白痴了,我想,那些所谓的演员,若不是 休息 的话,就一定是像疯子般团团乱转着,以此来吸引观众! 伊莎贝尔补充道。 布莱恩·布赖恩大概是三十九岁或四十岁,个子不高,肩膀宽阔,国字脸上天天都挂着明朗的微笑,一双眼睛蓝得让人心悸。他总是穿着一件长款的防雨风衣,走路之时,衣服随着他的步伐舞动,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魅力,生气勃勃、充满旋律。他对厄尔·安德森全然没有兴趣,无论是名望,还是 休息 ,只淡淡回了一句: 我好像听过他的名字。 事实上,我跟你提起他是因为伯尔都亚,他们以前同居过 反正他们曾有过一段 亲密的交往 这两种表述其实一样,就在约翰尼·怀斯自杀之后。 她有点警觉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在破旧的沙发上蜷了蜷她柔软、丰满、蜜糖色的身体, 我猜,你会觉得他对伯尔都亚来说只是个零头,对吧,布莱恩? 布莱恩耸了耸肩。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他有着浓重的外国口音,但英语说得相当不错, 你是说,这位厄尔·安德森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家伙,所以这工作是我的了? 他不失时机地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亲爱的,他也会参加庆典的, 伊莎贝尔的眼睛闪闪发光, 骑着马兜圈子,这太可笑了,但这毕竟是一周就能赚四镑的工作,而且每次十分钟,一天才两次。他们从马戏团租了几匹老马,被训练得只会打圈圈,然后排成一环,做类似这样的傻兮兮的动作。你甚至不用驾驭这些马。 她说道, 但厄尔始终不肯买账 工作之时,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布莱恩·布赖恩都能掌控大局。只见他嘲弄地向她鞠了一躬,但这讽刺对她完全无效,或许这也是一种调剂的方式。 嗯,我要说服那些老色鬼,这样你就会得到一个扮演骑士的机会。你知道吗,老波特是这次仪式的负责人。我真搞不懂他为何傻傻地接下了这苦差事,莫非是他钱太多、花不完了? 没准是某个女人 布莱恩笑着提醒道。 那我就不会觉得惊讶了, 伊莎贝尔不禁莞尔, 无论如何,我把他介绍给了展览组织委员会的核心成员,他们接纳了他 这种事是我的老本行了。天知道他懂不懂如何举办典礼,不过我猜他起码参加过 渡火仪式 一类的傻瓜表演,在马来亚这种地方,这是很有可能的。 马来亚, 布莱恩·布赖恩喃喃说道, 我可以跟你保证,波特先生没有参加过这种不成体统的仪式,他在马来亚是个重要人物,地位举足轻重。 布莱恩鼓起腮帮,腆着肚子,活脱脱一副波特先生的印象派肖像,显然是举足轻 重 。 对了,我忘了你是在马来亚认识他的。 我没去过马来亚,也不认识他。要我说几次你才会记住?我来自苏门答腊岛,只不过是碰巧认识约翰尼·怀斯。至于这位波特先生,我倒是最近经你介绍才第一次见到。他在英属马来亚,而我在荷属 苏门答腊。 哦,好吧,你们都是可爱的外乡人。 伊莎贝尔仿佛失去了耐心。只见她从沙发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顺便不失时机地展示了一下她的胸部和大腿。布莱恩虽对典礼漠不关心,却也并不介意去 乐土 礼堂看看大家准备着的英雄主题展览,看看大家都在忙些什么。 查丽蒂·艾斯茅斯会在那里做点装饰或类似的无聊工作,我可以带你四处瞧瞧。另外, 她补充道, 我介绍的这份工作能给她带来二十镑进项,我认为我有必要让她吐些出来。 乐土 因这次展览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正由外形巨大的礼堂向适宜展示英国国民英雄的经典村舍造型进行过渡。(而所谓的国民英雄们,正拼命地想方设法同政府办公室、机关部门攀关系,以谋求一份工作,随便各种职务都行,反正他们的太太不会挑剔 )举办这次展览的地方是苏多图多 别墅,此地长年充斥着显眼的塑性白漆和被挤扁的纸盒,完全是个电气化公寓。其楼层被分隔成一个个小房间出租。对那些刚刚脱离父母管束、犹披着圣洁伪装的青年人而言,这里堪称是一个不错的住处。 公寓的格局大致是这样:一整排房间的浴室各自带有一个试衣间,一整排试衣间都和浴室分开,还有一排只有浴室,如同被丢在雨里、怏怏不乐的白狮子狗。一群各式各样的年轻女郎,统统穿着紧身衣和超短裙,梳着复杂的发型,喋喋不休说着那些她们早就烂熟的话题 这些话题往往是关于她们以前从未听过、现在一知半解、做梦也不认为自己能买得起的一些东西。激动和苦闷的情绪使她们展现出嗓音高低起伏的特质。 亲爱的,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它的名字是 睡眠发网 ,不是 睡觉发网 。 接下来是某位年轻小姐的抗议: 这不都是一回事嘛,英格巴姆先生。 那些人过中年的绅士们正负责把煮过的肉放进机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变化之后,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便出现在了机器彼端;园丁们用打蔫的三色堇和强韧泼辣的亮蓝矢车菊 布置着花面时钟;一群唧唧喳喳的小女人穿着整齐的灰色制服,漫不经心地做着无用功 不断将走廊上扫得乌烟瘴气,再眼睁睁等着尘埃落地,如此反复循环,乐此不疲。 在礼堂的中心,查丽蒂·艾斯茅斯正站在塔前,受到啧啧赞许的包围。甚至她那个有些迟钝的儿子,都迫不及待地要抓住这个机会来谄媚。 我们称呼她 亲爱的妈咪 , 伊莎贝尔领着布莱恩走向这群人, 你马上就会知道原因的,还有她那顶稀奇古怪的三角帽的典故。 说不定她想打扮成一个女宪兵呢。 布莱恩讥诮道。 没人愿意这样, 伊莎贝尔轻盈地走上前, 嗨,查丽蒂!嗨,乔治!哦,埃德加,我的小心肝,你也在呀。 有一些语句在查丽蒂·艾斯茅斯 的口中似要喷薄而出,但她还是将嘴边的话强行咽了回去。波特先生在礼数允许的范围内,对其爱人的出现表现了最大限度的快乐,其余的快活似乎转移到他的一双小脚上,以致他快要活泼地跳起来了。查丽蒂的笨儿子在暗处偷偷望着散发出冷冰冰魅力的伊莎贝尔,绝望地想着,若他妈妈不是认为他 年纪还太小 ,他早就达到那非分的目的了,不必再受诱惑。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 毕竟他爱上了伯尔都亚·柯尔克,然而伯尔都亚的身材是那样瘦削、平板,硬邦邦的,简直就是黑管上的簧片。这使他根本没办法将视线从伊莎贝尔的丰满曲线上移开。他陷进了一种伴随着愤懑和恼怒的如梦似幻的青春期情绪:瘦弱、黝黑、情绪紧张的男孩,和他伟大初恋的阵痛。 舞台搭建在大厅的中央,作为后台的会议室和圆形舞台以一条拱道连接。舞台的中央竖立着一座花塔,用八仙花、蕨类植物和常春藤装点着木结构的基架,以供女王接见骑士。花塔上带阳台的窗户正对着礼堂大门,女王将通过塔内安装的木头梯子,登上十五英尺高的阳台。 伊莎贝尔·德鲁每夜的任务就是攀上这些台阶,隐蔽在窗户后面的阴影里等待。最后,趁着灯光照亮阳台的时候,戏剧性地登场。基于安全考虑,整个过程之中,梯子都会被几根木棍牢牢撑住,安全可靠。然而对伊莎贝尔这种典型的拜物主义者 请允许我透露一点她的小小愿望 来说,一旦从这些老色鬼手里拿到了钱,她便恨不得这见鬼的梯子能摔成稀巴烂才好! 波特先生却在为伊莎贝尔担心,不停地幻想会有什么不幸降临在他的甜心身上: 艾斯茅斯太太,这梯子保险吗?还有这阳台,我认为它不如想象中结实。 它会比看上去更结实的, 查丽蒂气鼓鼓地说,又揶揄般的瞥了一眼伊莎贝尔醒目的丰满身材, 它不会有问题的,只要在正常体重的范围以内。 查丽蒂 本人身体单薄,和她的名字相映成趣。此时她正对着锡制的常春藤指指点点,那些带毒温室植物的假冒品被缠绕在塔和阳台上当做装饰。 瞧瞧它们,就像活的一样,乔治完全把它当成真的了。对不对,乔治? 我是想说真货看着往往都像赝品。 乔治嘟囔道。 我预感我不会喜欢这些可怕的假常春藤。 伊莎贝尔任性地扯着波特先生的胳膊,娇声说道。 埃德加柔声向她解释,这样的设计全因她的嗓音太小太柔,就如同小鸽子调皮的咕咕之音 他比喻道 所以不得不用麦克风来放大她的音量。而这些常春藤的妙处,正是用来隐藏这些器材。如此一来,麦克风就能被布置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而不被发现,但那些不希望被听到的种种小响动亦会被随之放大 总而言之,他本人对这些机器的作用、原理,只是一知半解罢了,所以絮叨半天,都没有一个让人满意的说法。 整个流程都安排妥了,你不喜欢这些常春藤也没办法。 查丽蒂说着,扣上了那顶为她量身定制的宪兵帽,摆出一副大敌当前的姿态, 总电闸藏在这里。 她比画着,说道, 当面对舞台时,这是 右手边。 她指了指拱道右边一个不太明显的位置, 当伊莎贝尔登场时,需要一个骑士拉开电闸。 哦,提到骑士,这里还有一个, 伊莎贝尔说道, 布莱恩·布赖恩 这拗口的鬼名字,我们称呼他两次布莱恩就行了,这是我给他起的绰号。 她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番,仿佛瞧着她的私有物品一般,脸上泛起一阵对自身才智甚感满意的喜悦。 白痴抱歉 这里要说的是伯池利小姐,她被引荐给了布莱恩·布赖恩。她是个面孔微黑、假小子般的年轻姑娘,总是带着一脸谦卑神色。这是个令人难堪的巧合,他们 伯池利小姐和布莱恩都是约翰尼·怀斯的朋友,直至这男孩自杀无疑,他们相识已久,或许在马来亚,或许在其他某地。 棕眼睛寻觅着蓝眼睛,视线闪烁不停。两人的目光始终无法交汇,最后他低下头,凝视着地板。此时,伊莎贝尔正在一旁雀跃地说着傻话 罪者茫然无觉 他的命运早有宣判 死期亦被安排 杀手现身眼前 旁观者聚集到绞架四周 而受刑者的每次疏忽失言 都给她通往刑场的路,铺下了一块砖石 厄尔·安德森是个矮小结实的人,有一双明亮的蓝眸,黑色的卷发打着漂亮的菊花状大卷(无数追随者都对这头发的颜色和发卷的质感表示怀疑),矫揉造作的格子马装更烘托出一种持久的艳俗感。伯尔都亚·柯尔克是个瘦高、白皙的金发女郎,厚重的头发修剪成齐肩短发,宛如一圈尽忠职守的树篱,她神色倦怠,无精打采,总是迈着梦游般的步子。厄尔·安德森建议她一同去看看那个荒谬的展览 姓艾斯茅斯的那个快嘴女人给他安排了一项任务 在庆典的某个时候,拉开一个电闸。虽说这工作非常可笑,而且没有意义,但他此时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有趣的地方可去了。 这姗姗来迟的两人,漫无目的地穿过拱道,踏上半圆形的舞台。至此,庆典上的全部出场人物总算是全部到齐了。 看,你心爱的伊莎贝尔。 她说着,指向了舞台脚灯附近的一群人。 的确, 厄尔·安德森说, 嗨,耶洗别 !嗨,艾斯茅斯小姐、波特先生。 厄尔,不准你称呼我 耶洗别 ! 伊莎贝尔有些恼怒, 你好,伯尔都亚! 伯尔都亚的脸上绽放出一丝优雅而忧郁的微笑,算是回复。布莱恩·布赖恩扭头躲避这笑容的侵染。 她太空虚了,就像是海滩上被遗弃的寄居蟹的空壳, 他想道, 她的嘴唇弯出了微笑的曲线,但她的灰眼睛却游离在笑容之外。很难想象约翰尼会发疯般爱着这样一个只有躯壳的女孩。 诅咒你! 当他脑海中再度浮现约翰尼信中的只言片语之时,他忍不住暗暗咒骂。而且他再明白不过了,这绝非一时的冲动,更不是故作姿态 他真心希望她的灵魂下地狱! 如出一辙,苏珊·伯池利亦诅咒着,自约翰尼自杀之后,这诅咒从未稍停 伯尔都亚和安德森,他们竟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愿约翰尼可怜的灵魂安息 她不知不觉开始沉思。伯尔都亚注意到苏珊·伯池利怨恨的瞪视,表现出些微讶异。 伯尔都亚 促使约翰尼自杀的罪人。 伊莎贝尔和安德森 卑鄙的帮凶。 埃德加·波特、苏珊·伯池利、布莱恩·布赖恩 悼挽约翰尼亡魂的人们。 乔治·艾斯茅斯 爱着伯尔都亚的愚蠢小鬼。 以上就是两个牺牲品、一桩谋杀案和一群观众的名单。 丧钟很快就要敲响了。 没有人惊觉命运的算计,他们继续跟查丽蒂讨论着演出安排。此时此刻,查丽蒂对常春藤下隐藏的阴谋尚未觉察,只见她挥动着骨瘦如柴的手: 当小号吹响之后 那音调怪恐怖的,灯光都打向拱道,此时观众一定会被吸引,聚拢到舞台附近 就是这里。 她比画道, 之后,军马载着骑士隆重登场,号声转强,他们高举着银色旗帜,天鹅绒斗篷在身后飘扬,保持整齐的队形,小步绕舞台一周,最后组成圆环。马具随步点铿锵作响,骑士们聚拢塔下,仰望阳台。灯光缓缓上移,鼓声雷动,女王戏剧性登场。银光灿灿的裙裾、耀目的王冠、平滑的面纱。她莲步轻挪,走上阳台 她因太过激动而哽住了。 但这种构思的意义是 苏珊·伯池利一如既往地径直问道。 面对这简单而直接的问题,众人一时均都默然。没有人曾对这表演的 意义 有过一丝哪怕是模糊的概念。 这不过 不过是以某种方式,向我们热爱的伟大祖国致敬! 在尴尬的沉默中,波特先生挥舞着他的小胖手出来打圆场,而他亲爱的伊莎贝尔是否会对伟大的祖国抱有情怀,他却是未曾想过。 毕竟, 他顿了一顿,说道, 这对我们很多人而言,另有一重意义。 说着,他的眼睛扫过了苏珊·伯池利和布莱恩·布赖恩,最后黯然低头,盯着脚趾。 死者长已矣。生者的思念、扼腕、追思和悼挽,一切终归虚无。他的那番话,对那些来自马来亚这片圣土的人们,到底意味着 那么,谁来做打头的骑士? 查丽蒂·艾斯茅斯又手忙脚乱地开始工作了。她用一种欣赏、宠爱的眼光看着她儿子,说道, 乔治也会扮演其中一个骑士对不对,这挺好玩的。 没错,亲爱的妈妈。 除了 亲爱的妈妈 ,这个笨儿子再没办法给这傻事想出其他理由了。 谁来做打头的骑士? 查丽蒂·艾斯茅斯再次问道。 布莱恩·布赖恩。 伊莎贝尔飞快地说。 这次典礼是波特先生主持的,所以伊莎贝尔的意志凌驾一切。 那好吧, 笨儿子的妈妈酸溜溜地说道, 第二个是厄尔·安德森,我安排他控制扩音器的开关。第三个就排乔治吧。开路的骑士穿白披风,骑一匹白战马,其余的战马颜色都是黑的。第二名穿红披风,第三个穿蓝的。所以我们命名他们白骑士、红骑士和蓝骑士。布莱恩先生 白骑士,厄尔·安德森 红骑士,乔治 蓝骑士。 所有人都对以上安排感到不胜满意。 那么进场时由你开路,白骑士, 查丽蒂继续说道,小心地使用布莱恩的新封号来称呼他, 带领一列纵队穿过拱门,沿舞台侧面行进,绕台一周后在台前站成燕尾形,白骑士居中 这不行, 伊莎贝尔说, 骑士有十二人,中间站一个的话会分配不匀。 我们只有十一个骑士。 查丽蒂说道。 但我们准备了十二件制服。 伊莎贝尔吝啬的小灵魂憎恶一切浪费行为 哪怕不是她的钱 务必要把所有东西都榨干净。 不过,现在考虑这个已经太晚了,我们只能想办法找个人来候补。我已经确定了骑士们的路线,没法改变了, 艾斯茅斯太太断然说道,将她的三角帽摆出一个更挑衅的角度, 白骑士这里,蓝骑士和红骑士这里,黄骑士和绿骑士 她手忙脚乱地比画着,不过只是让听话的人越发懵懂。于是,她只有掏出便条纸将每个人的位置画出来, 看看,红的在这儿,蓝的在 不对,红的在中间,蓝的 错了!看看你们,把我自己都搞乱套了:蓝的在这里不动,红的绕到左边 当便条纸上的骑士们终于历尽千辛万苦站成环状,舞台下已经丢满废纸团。 伊莎贝尔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安排和她相关的内容,她跑上摇摇欲坠、吱嘎作响的梯子,钻出窗户,用扁平尖锐的声音朝下面喊道: 他们要站成一大圈,前面是布莱恩、安德森和乔治,后面还有其他的八个站成半圆形 你们不觉得他们此时应该抬头望着女王吗? 不。 查丽蒂说。 伊莎贝尔可不会轻易放走这个机会。 听着, 她说, 灯光照在舞台的时候,我站在窗户附近的阴影中,安德森在左手边,乔治在右手边,布莱恩面向拱道,背对观众,三个人一起望向我,灯光随着他们的视线上移,照亮窗户和阳台,此时我就隆重登场。 没有人提议,伊莎贝尔自顾自开始了她的演说。 充斥四周的是混沌的浮尘和无休止的噪音, 祖国迎接英雄 的展览正在经历出生前的阵痛期,整个会场宛如一台机器,混乱、机械、浑浑噩噩却卓有成效,盔甲 木板 睡眠发网 雏鸡,一系列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被传递到需要者的手中。灰色的小女人们继续掸起浮尘,再等待它们尘埃落定,展览的举办者妄图与吐李子核的姑娘搭讪,伊莎贝尔旁若无人的高声朗诵 伯尔都亚·柯尔克对这一切已经忍无可忍。她走向苏珊·伯池利,用她礼貌的、漠不关心的口吻说道:你也在庆典中工作吧,白痴利小姐。伊莎贝尔好像把她所有的朋友都请来了。 我不是德鲁小姐的朋友, 苏珊唐突地说, 而且我的姓是伯池利。伯 池 利。 发现伯尔都亚只是用含糊的眼神望着她,她不得不补充说,她只是认识伊莎贝尔,仅此。 原来是这样。 伯尔都亚面无表情地说。 一切都无所谓,伯尔都亚需要的只是保持礼貌。 当然,是她给了我这份工作。 苏珊说,因她很清楚这一点,故而越发忧虑。 我要找点事做,我在马来亚失去了一切,在英国找工作真是太难了,更难的是让他们一直留用我。 哦,是吗 伯尔都亚说。 马来亚 那是约翰尼的故乡 她的思绪忽而飘到了七年前,慢慢揭开了尘封记忆上的蛛网 我扮演可笑的服装管理员 管理十二套盔甲和伊莎贝尔的破烂。 她自嘲道, 我还要充当警卫,守好会场的大门,把闲杂人等挡在外面。 为何他们不能进来? 伯尔都亚心思早已游离于对话之外。 很简单,因为那道门正对着拱道,观众可以从后面窥到幕后的一切,虽然我们已经打算挂起两条地毯挡住拱道,但堵住门才是万全之策。 嗯,不过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伯尔都亚想,她但愿自己没有开始这次愚蠢的对话,这对人是一种修道院式的磨炼,不过她礼貌的天性总是把她带入这种陷阱 你可能并不会打曲棍球,可是一到球场,本能会让你挥出球杆的。 好吧,要保持礼貌,其余的事已经长埋黄土。思绪流转,如梦似幻,蓦然,她想起了七年前某个夜晚的月光,想起了在那静谧的月光下她所失去的一切。 不过,礼貌的天性还支撑着她,她露出一个暧昧、甜美、空洞的微笑,自顾自走开了。她凝视着一切,一切却又游离于她的视线之外,快搭好的舞台,看台的支架,手舞足蹈、嘴唇翕动、宛如鱼儿唼喋般的男男女女 为何这女人对我如此厌烦?我只不过问问她是否在这里工作,而她棕色的眼中却存在着恨意。一定是为了约翰尼,她想着,他们都曾是他的朋友,他们瞪视我的样子仿佛认为我就是那个凶手,难道为了那个夜晚发生的事,他们就要把我送上绞架吗? 那是在很远的七年前,那时的伯尔都亚是个可怜的、虚荣的、靠不住的小傻瓜,她被伊莎贝尔和厄尔·安德森束缚得透不过气来,以至于让厄尔轻易得逞 从那时开始她的躯壳中再也没有灵魂:她不得不活下去,过怎样的生活却早已经无关紧要。她开始曾试图抹去那些画面,最后她甚至放弃了尝试 在那夜的某个短暂的一瞬,他转过身,堕入无尽的黑夜 她不在意他们的恨意,再深的仇恨也不能触动她的灵魂 一切都无法触及她的灵魂,厄尔·安德森的情有独钟也好,伊莎贝尔的落井下石也罢,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无论爱与恨,厌恶与同情,理解与误解,一切终将归于死的永眠。 那场自杀杀死了我们两个,约翰尼得到了安息,我却被业火煎熬,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她把手放进夏衫的口袋,低垂下头走进回廊。 此时此刻,她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乔治·艾斯茅斯,而他正在这里。他迈着无力的步子追上她,踟蹰地问她话。他有一双咖啡色的渴求的眼睛,苍白的瘦脸,手脚显得比从前更大了 她望着这个笨拙的男孩,耐心有礼地回答他,她只是回家休息一会儿 他怀疑自己是否有胆量提议把她送到门口,不过首先他连将这个大脑中的请求落实成句子的勇气也没有,所以他只好没有教养而神经质地在门口闲荡,直至目送她迈着漫无目的的步伐走出大门。她上了一辆巴士,他也暗中跟了上去,偷偷摸摸地跑到车的上层,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伯尔都亚下了车,小心地穿过贝思沃特大街朝她自己的公寓走去,她时不时地向身后瞥一眼,但是她的游侠骑士表现得很出色,躲躲闪闪,如影随形。此时此刻,痛苦的往事还像蛛丝一样粘在她的身上,这让她神经质和紧张,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他的朋友能够杀我,我会被千刀万剐 行了,也许这些都是我的妄想 没人会在乎 没人在乎任何事 但是,在夏夜暖风的吹拂下,她仍感觉到一丝寒意。而那个小身影,时而遮遮掩掩,时而紧紧跟随,时而拉开距离,时而迅速地跟上 站在门口,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指尖碰到了一张碎纸片 她确定,它一小时之前还不在衣袋里。一张方形的纸片,正面画着一系列三角和方块,还有表示骑士的圆点,以及用来表示舞台的半圆形留白,而纸的另一面,是写成印刷体的几个字: 伯尔都亚,你准备好去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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