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地繁花》插图2不是故意的，偶尔经过的时候，听见她正好给他打完电话。看见我进来，她倔强的脸上仍有泪痕，但却表情坚忍。我问她是否需要回避，留有空间给她独处。她却叫住我，形容起刚才的那通电话，那神情竟然是骄傲且拒绝同情的。她说：“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那头说：“不能。”她憋住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为什么？”他说：“你这样跟着我，不过是岁月的蹉跎。我不敢说我十年前是什么样子，怕你嫌恶。更不敢保证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怕你失望。”她顿一顿：“那你爱我吗？”他叹气说：“爱。”她感觉满足：“那就够了。”他说：“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不可能。”然后轻轻挂了电话。她回忆这些不过五分钟之前的片段场景，眼神却似滞留当时。谁都知道她家境优越，工作稳定，会有平稳且富足的生活。谁也都知道他家境贫寒，艰难在大城市立足，除了自我生存空间，仍需供养无法割舍的家庭。谁都知道她爱他，恋恋不舍地追逐他已经七年。谁也都知道他努力用功，拼命营生，却仍是固执坚持，不肯同她出双入对。这一次的拒绝，想必已是他们若干次重叠情节的回放。我始终无法揣摩究竟多大的压力可以逼迫一个人可以违背真实内心如此之久。在我想来，如此拖拉暧昧，也许另有隐情或目的。见她似着魔障，我不忍地提示她：“你是否想过，这些年他一直不答应你们的关系，究竟是他自卑于无法给你轻松生活，还是……他根本就不予爱你。”感觉到她瞬时是有些无力的，随即便平静地说：“刚才我有说啊，他说他是爱我的。”我继续说：“和你在一起，对他是百利而无一害。他可以轻易帮助他的家人，回报他的父母。而他自己的事业，势必更加容易接近成功。就算万般好处他仍不要，你自己看，能说明什么？”她不愿应对，只是说：“我仍旧等，闲人无须挂念。”便施然而去。其实我们谁都知道他爱她。从大学时代起，他默默为她补习功课，照顾起居。始终给予她也许并不稀罕的关怀，却从不走开，也从不走近。挣了钱带她去过长城，却没有许下她想听的任何誓约。其实我们谁都心疼她的等待，也许她早该成家生子，他也该回归他一直认定的圈子。她却一直牵强地把守着他们中间的那根线。她坚持地认为，一个在自我力量最微薄的时刻，仍懂得自食其力，保护女人的男人，是值得浪费青春去赌一场的。也许她永远无法忘记的，是在二十岁生日时，他送来勤工俭学的玫瑰花。鲜艳俗套的玫瑰下，是他年轻而汗津津的眉眼。他看着她，就这么微微笑了。他紧张地说：“我喜欢你。”从此，这个男人坚毅的眼神，便迷倒了这个女人的一生。不愿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