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巴尔贝雷特从黑暗中猛地张开眼睛,一种更深的恐惧感惊醒了他,那种气息来自史蒂夫,他在这地牢的某一个角落,正在朝他走过来。“你活着?你活着?你到底是哪个种族的,生命力这么可怕?不过你现在很糟糕,我是说,放到外面别人会以为你是被打死的尸体。”一个声音传过来,那只小蝙蝠在视线的上方拍动着翅膀,这是这些年来他房间里唯一会动的东西。夏夫张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很后悔醒过来,因为浑身都是让人发疯的疼痛,血肉像在被从内向外地拉拽,身上都是紫黑色的斑点,像正被霉菌吞噬的面包。但史蒂夫又要过来了。一想到这个事实,夏夫几乎有点后悔自己没有留在黑暗里,被那些东西吞掉,怎么着都比迎接史蒂夫要美好。一想到史蒂夫,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夏夫·巴尔贝雷特从生下来开始就待在实验室,他没想过“为什么是我”这个问题,那就像是用一张纸写字,或把一件衣服拿来穿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唯一记得的是曾有一个法师对他说,“用你的血统干点儿好事,小杂种”,不过这种荣誉对夏夫也毫无意义。他并不感到愤怒,因为愤怒需要用以对比出自己不幸的参照物,而他注定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天生就该受罪。可是,习惯,不代表不会感觉到恐惧。催命般的脚步声准时地传过来,铁链的声音照例响起,门被打开,史蒂夫站在那里。他看上去心情不大好——虽然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但作为受害者,夏夫隔着整个地下实验室都能感觉到,于是他抖得更厉害了。这孩子的眼神大多空洞而缺乏理智,除此之外最经常出现在他双瞳中的,便是史蒂夫接近时那强烈的、接近崩溃的绝望了。那人发现他醒着,露出略有些惊讶的表情。“真是神奇,夏夫,你是什么构造的?一次又一次给我惊喜。”他走到他对面,碰了碰男孩的下巴,在他触碰到男孩的一瞬,夏夫迅速闭上了眼睛。“我又不会打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我不喜欢暴力,那些没大脑的武夫才会凭力气伤害别人,只有生物本能,毫无技术成分。”史蒂夫微笑,在他身边轻柔地坐下,伸手抚摸他的头发。那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响起,震得夏夫的神经阵阵发疼。“哦,一本书?你在看书吗?”史蒂夫问。夏夫张开一点眼睛,顺着那人的视线看过去,巨大的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那只蝙蝠在看书?“呵,我记得他们以前教过你些读写。比如你得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天生邪恶的种族’、‘生下来就注定成为实验动物’。”史蒂夫说,俯身把他抱起来。那接触让夏夫疼得抖了一下,他咬紧牙关,没有吭声。史蒂夫抱着他走到书桌前,翻了翻书本,像个老师般询问道:“近代史?我可不知道你对这个还有兴趣,你的爱好越来越广泛了,夏夫,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这个的?”男孩两眼发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大脑完全停摆了。史蒂夫笑起来,“怎么吓得嘴唇都发青了?夏夫,别害怕,那天我不让他们停止实验,是想测验一下你的成长情况,他们每一个人都以为你这次一定会死掉,但你没有死。”他心不在焉地碰了一下夏夫下颌的瘀伤。男孩没有动,只是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你长大了,夏夫,长大是件很危险的事。无论是你的身体还是力量,都将面临人类所没有的改变,对这些变异我们并不特别熟悉。你母亲是在二十岁的时候发生的变异,她的力量突然强得可怕,以至于我们只能把她送到‘深穴’里去束缚起来。”他停了一下,用一副讲故事一般耐心清晰的语调,向怀中发抖的孩子说道:“那是个相当恐怖的地方,夏夫,极度的炎热、黑暗,周围都是土和石块,你连想动一动都不行,你会被活埋,但又不会死。你得理解,孩子,深穴环境之所以糟得要死,是因为那里的规则束缚更强,可以抑制你的力量。可怜的,吓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