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1 羊没吐气说:如果神给你任意一个愿望,你会要什么? 神奇天狼星说:我要当神。 “哈啰,这是钟小妃的家,我目前不能接听,应该正在汤姆•克鲁斯床上……快点留言!不要讲太久,说重点,电话费很贵。就这样。” 祖常握着电话,额头浮出阴影。提示音响过十五秒,还是没人接。他关上手机,专心开车。 大约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某天,祖常坐在公园喷水池边等女友。对方照例迟到,快要闭园还未赶来。 初冬的风稍稍刺骨,园内游客散尽,他收紧风衣四处张望。 一个仍穿着夏日学生裙的女生蹲在长方形喷水池另一端,专心致志地看着池底。喷起的水柱挡住了他的视线,祖常正好奇她要做什么,只听她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他飞快跑过去,一脚踏上水池,伸长手臂将女生扯出水面,自己则因惯力跌在地上。 白衬衫和红黑格制服裙湿透了,女生站在及腰的水池中怒视祖常:“你做什么?!” “我……刚刚救了你。”说出这句话,又见对方愤怒的眼神,他一时间有点不确定自己的结论。 “救你个头啦!谁会在喷水池里自杀啊?”女生瞪眼。 这样说好像也对……祖常尴尬地起身。 公园管理员及时赶到,询问事发原因。 “是这样的……” “吵架就吵架,竟然把我推进池子里,太过分了!”女生先一步抢白。 这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祖常目瞪口呆。 这样的解释自然招人侧目,但知道是情侣吵架,管理员悻悻地走开了。 手机在这时响起,他走到一旁去接。小麦说临时要见家长,抱歉不能赶来。这天本是他计划了一个礼拜的求婚日,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虽然和身后那只落水狗无关,但他仍忍不住把两件事都怪在她头上。他叹气,再回身已空无一人,大片水渍从水池延伸到地面,又向公园门口蛇形蔓延。 他小跑跟上去。 “你……” “你有车吗?”女生头也不抬地拧着衣服上的水。 “我……” “送我回家吧……” “呃……” “我总不能这样子去挤公车吧?”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他只好答应,乖乖替她打开车门。她毫不客气一屁股坐进皮椅,跟他说出一个地址,彻头彻尾的大小姐派头。 算了,不要计较,高中生本来就是超自然物种。他想。 正值下班时间,市中心严重塞车。女生的指节不耐烦地敲着玻璃窗。虽然知道和超自然物种没有共同语言,男人还是打破尴尬的沉默:“咳……所以,你刚才为什么跳进池子里去?”啧,真是个糟糕的话题,他立刻察觉。 女生望着窗外:“那是许愿池啊。你没听说过么?” “就是把硬币丢进喷水池愿望就能实现?”……果然没有共同语言。 “对啊,”她“啪啪啪”按下所有按钮,把暖气开到最大,“每天有超过一百五十个人投钱进去哦。我有专门数过。” 还真闲啊。他想。 “可是,就算再虔诚,也不能自己主动跳下去吧?” “才不是呢!”摆弄完空调,她开始换电台,一个个按下去,每个声音持续不到一秒。 “……是去偷硬币?” “我看起来像吗?” 很像啊……但和外星人争吵太蠢了,他选择沉默,假装在关注路况。 “我是曾经许过愿,但是不灵,所以我去把硬币拿回来!” 咳…… 他再次转换话题:“你还没说自己的名字。我姓祖。” “钟小妃。”她回答完,不再摆弄按钮,缩到窗边去。 到达目的地,车刚停稳,女生就丢了句带着鼻音的“拜拜”离去。车门被甩上前传来巨大的阿嚏声。 他目视她抱着肩膀缩着脖子走进某栋建筑,正打算离开——突然发现右车窗上有一大块哈气,上面写着“钟小妃”三个大字,并附赠自画像一幅和心形图案两枚。 ……就算你不写,我也不可能会忘记你吧。祖常揉揉太阳穴,转出这条街。 结果经过这么多年,我还是只得一个人,睡不着,也醒不来。 钟小妃脑中闪出这样一句话,紧跟着就惊醒了。 门铃持续作响。 她抓抓鸡窝头,顺手披了件白衬衫,磨磨蹭蹭去应门:“不要再按了!叉的!再按就叫你付电费!” 前往大门途中要经过昨天的比萨盒、前天的蜜桃罐头瓶和连日来的啤酒罐,路途艰难,门铃又持续响了一分钟。 “死人啦!”她转开锁,走回卧室。 窄小的卧室,kingsize的床占据三分之二。枕头掉在地上,床单脱离了床垫。茶几七扭八歪地站在墙角,椅子倒立在茶几上,吉他躺在门口,琴颈在床底下,一只塞满了各种纸张文件的箱子代替床头柜摆着摇摇欲坠的台灯。 祖常好不容易找到一块没有垃圾的净土。他决定站在那儿等,至于那震后灾区般的卧室,他连看也不想看到。这间公寓他来过不下百次,但每次它都会乱得更加登峰造极。 “她本身大概有繁殖垃圾的功能。就算你把她丢在无人岛,过几年回来,那里也一定变得像刮过几百万次龙卷风一样。”祖常这样评价钟小妃,“给她一个苹果,正常人都会一口接一口吃,她却偏要东啃一口西啃一口,啃过之后还会嫌自己啃得不漂亮,然后就不吃了,放在那边,又多了一块垃圾。” 在床上搜索未果,女生语气十分不悦:“钟小杰!你睡到哪里去了?!” 床角的被子蠕动了几下,高举出一只小手臂,同样顶着鸡窝头的小男孩坐起来。他眨眨眼,对门口的男人打手语:哥哥早安。 “早安。姐姐考试要迟到了,小杰快点。” “好!”小男孩跳下床,东倒西歪地跟姐姐跑进洗手间。 祖常忍不住叹气。 这栋公寓离市中心有段距离,租金便宜,门口就是公车站。房子十年新,结构很好,但偏偏钟小妃的单元就像随时会塌陷。在屋内行走,常会听到罐子倒了、盒子飞了或瓶子碎了的声音。他甚至错觉他只要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墙壁,下一秒钟四面墙就会应声倒下。 一年半前,他刚和在幼稚园工作的女友结婚。一天正要接妻子下班,远远看见有人推着婴儿车向自己飞奔,经过他时扫起一阵风。炎热的夏天,女生穿着细肩带淡蓝连衣长裙,裙角被挽起到大腿扎了一个结。车内幼儿一岁左右,眯着眼睛,不知在睡觉还是晕车…… 结果——自己和飞车女要找的是同一个人。 祖常走进妻子的办公室时,飞车女正在办理登记手续。 “啊——”她看到他时表情惊异,伸直手臂直指他的鼻尖,“祖——” 看清钟小妃的脸,祖常的记忆被唤醒。他本不想与这疯女人相认,但不幸被认出,只好打了招呼。 后来,钟小妃仍不安分。每周的交接日,她常迟到一两个钟头。一次到黄昏还不见人影,小麦和祖常打算把小杰送到联络簿上的地址去。车刚驶出大门,只见疯女人穿着麦当劳的服务装狂奔而来,跑到车子跟前,伏在引擎盖上粗喘。 “谢——谢谢喽,不好意思来晚了。”她朝夫妇俩用力欠了个身,抱过小杰离去,“乖乖乖乖,吃糖。”她从围裙口袋中拿出棒棒糖塞进弟弟嘴里,“等等,小孩子吃糖太多会蛀牙,不许吃!”她又把糖抢过来放进自己嘴里吃了。 “有那样的监护人还能活下来,可见小杰的生命力很顽强吧。”小麦总结。 除了麦当劳的工作,钟小妃还另有五份兼职。只是对于这些阴暗面,别人不问,她绝对不提。说她不懂语言艺术,不如说她懒得抱怨。在她的人生哲学里,重复作业都能省则省。这些事也包括写信和整理房间。所以,钟小妃至今仍住在台风过境的难民营一般的公寓里。 小杰洗过脸,拍拍肚子表示饿了。 祖常在冰箱里发现两打未开封的啤酒、吃剩的比萨和几块面包。 好差劲的难民营…… 三分钟后钟小妃穿着招牌超短裙破门而出,带着小杰一路跑下楼。祖常跟在后面,提醒自己等下要带可怜的弟弟补吃早餐。 “今天我要顺利通过!”一大一小坐上副驾驶席,“跟我说句顺利吧。我要一路杀进决赛去!” “嗯,顺利顺利。”祖常敷衍,油门踩到底,BMW蹿了出去。 这时,公寓楼对面的车站前,与钟小妃穿同一款短裙的女生,正边看钢琴谱边吃三明治。她不满BMW飞驰而过带起的无数灰尘,高举琴谱挡住脸。 电话响起,她心不在焉地接听。 “罗罗?我是华音。” “啊,早安。”公车来到,她刚好解决掉早餐。 “嗯嗯,今天的比赛加油哦,比赛顺利!一定通过!” “谢谢喽。” 公车向与BMW相反的方向驶去。 钟小妃:我一辈子的倒霉事全都聚在一起,发生在十八岁的冬天——哥哥不在了,大学落榜了,我怀孕了。我想我干脆死了算了。可后来我又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些一百块吃到撑死的自助餐厅。 “钟……小……妃。嗯。你有什么特长吗?” “哭算吗?” 随便谁都好,让我嫁人,嫁给谁都好。钟小妃走出大厦时,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望着车流,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很讽刺。 “钟……小妃?” 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转了大半圈,先入眼的是与她身上穿的短裙同款的裙子——撞衫!不管这人是谁,恩仇录上先画一笔。 “钟小妃。”声音的主人有一张清爽的脸,彩妆适中,轮廓鲜明。 小妃想起自己早上没好好画眼线,粉底也不太均匀,气势上就输了,心中升起无明火。她扬起下巴:“你哪位?” 对方被问得很尴尬:“上高中时我坐你右边。” “我右边……”好像有个极猩猩还是猪猡猡。 “记得吗?” “……” “记得吗?” 记忆体被唤醒,钟小妃垂下眼。全世界她最没兴趣想起来的就是她。 “极罗罗!”罗罗指着自己的鼻尖。 “哦。你好。” “你好啊!你也来这边考试吗?我也是耶,你在哪边?” “B座。” “B座也在考钢琴?来的人好多……” “呃……” “你考几级?……高中时你不是考到上限了?专业试?专业试?!” “并不是……” “咦——?” “我已经不弹钢琴了。”追根究底的人真讨厌。钟小妃撇开头,摆出想要就此结束对话的肢体动作。 “为什么?” 好想骂人…… “计程车来了!有机会再见喽!”钟小妃抬手,一辆计程车不偏不倚地停在面前。她飞快钻进去,朝极罗罗敷衍地微笑。 “罗罗!”华音跑到极罗罗身边,递给她一只甜筒,“那是谁?” “钟小妃,高中和我们同班的那个,坐我左边。记得吗?” “啊——天哪!第八奇迹!”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