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五，一五听到请回答。” 蕾妮接起对讲机，同时身子已经滑出座位。“一五收到，请说。” “我们刚接获报案，镇上的中小学发生一起意外。等等……别挂。” 蕾妮皱起眉头，她能听到嘈杂的背景声音，像是对讲机被放在很高的位置，或是接收器就放在电话旁边。她听见静电干扰和尖叫的声音。然后，她听见四次爆破的声音。枪声。 搞什么鬼？ 蕾妮大步走向查克，把他整个人转过来，同时无线电又传来新消息。这是八年来头一遭，琳达•艾姆斯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无助而疲惫。 “所有同仁请注意，所有同仁请注意，接获报案，贝克斯维尔中小学发生枪击事件，报告……已有人员受伤……地点在学校大礼堂。呼叫六○……六○……沃尔特，赶快把该死的救护车带过去！我会锁定第三频道。我想应该是校园枪击事件。噢，我的天哪，这里竟然发生校园枪击事件！” 蕾妮拉着查克走出餐厅。他脸色苍白，看起来相当震惊。她等待着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样的感觉，但什么感觉也没有。她的耳里传来微弱的铃声，她忽略这个声音，整个人滑进老旧的警车，系上安全带，顺势按响警铃。 “我不明白，”查克自言自语说，“校园枪击事件？这里从没发生过校园枪击事件啊。” “把对讲机固定在第三频道，那是指定频道，所有讯息都会从那边传过来。”蕾妮用力关上车门，发动车子，驱车离开。他们在小镇的主街上，开到贝克斯维尔中小学还要整整十五分钟。蕾妮很清楚，十五分钟内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 “这里不可能发生校园枪击事件，”查克继续叨念，“我们这里甚至没有帮派，没有毒品……也没有凶杀案之类的。通报一定是搞错了。” “是啊。”蕾妮静静地说，尽管铃声正越来越大。她已经好几年没听过这个声音了。好多年前，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某天放学回家，才进门一阵不祥的声音便敲在她的耳膜上，她知道老妈已经喝醉了，接下来肯定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 你现在是个警察了，蕾妮。你现在可以掌控局势。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需要拿瓶啤酒。 无线电再次响起时，她正通过主街上的第一个交通灯。警长谢普•奥格雷迪的声音传来：“一五，一五，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距离现场十二分钟车程。”蕾妮回答，惊险地闪过两辆并排停靠的车子，还差点和下一辆车擦撞。 “一五，转到第四频道。” 蕾妮看了查克一眼，菜鸟将无线电转到个人专用频道，谢普的声音又回来了，声调不再平稳镇定。“蕾妮，你得快点到现场。” “我们才刚离开马莎餐厅。我会尽快抵达现场。你呢？” “至少还有六分钟才会到，太远了。琳达已经陆续调派其他警员前往现场，但大部分人得先赶回家拿防弹背心和手枪，距离最近的县警大概也要花二十分钟才能抵达。如果这真是重大案件……”他的声音渐渐变弱，接着，他突然说：“蕾妮，你必须担任现场指挥官。” “我不能当指挥官。我没有任何经验。”蕾妮看了查克一眼，他也是一脸困惑。在这类案件中，通常警长才是指挥官，程序应该是这样。 “你比其他人有经验。”谢普说。 “我妈妈的事情不算——” “蕾妮，我不确定学校实际的情况究竟如何，但如果真的是枪击事件……我的孩子们也在里面，蕾妮，你不能要我不去想自己的孩子。” 蕾妮不发一语。她和谢普共事八年，也认识他的两个孩子，把他们视为最爱的侄女和侄子。八岁大的贝琪就像匹小疯马，十三岁大的丹尼最喜欢在小警察局里度过整个下午。有次，蕾妮送给小男孩一枚星形的警长徽章，他戴了整整半年。每次蕾妮去他们家吃晚餐时，小男孩也都会要求坐在她身旁。他们是两个这么棒的小孩。两个好孩子和另外两百五十个好孩子正在同一栋建筑物里，里面没有一个孩子超过十四岁…… 贝克斯维尔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查克说得没错，这种事不该发生在贝克斯维尔。 蕾妮小声回答说：“好，我会担任指挥官。” “谢谢，蕾妮，我就知道能信赖你。” 对讲机“咔”的一声断了。蕾妮踩刹车，减速通过另一个红灯。幸好左右来车远远看见她，都立刻停了下来；对于那些司机脸上关注的表情，蕾妮几乎视若无睹。警车的铃声在小镇主街上大响，你从未在主街上听见过大声作响的警铃声。他们还有整整十分钟的车程，而现在，她真的很担心，这路程可能太长……可能太迟了。 两百五十名孩童…… “转回第三频道，”她对查克说，“叫医护人员待命。” “但是报告说现场已经有人受伤流血——” “确认现场安全之前，医护人员只能待命，这是规定。” 查克依照命令行事。 “打开对讲机，要求全面支持。我很确定州、县警局那些男孩都已经听见了，我不希望有人还搞不清楚状况——我们得要求所有可用的人力过来支持。”她顿了一下，仔细回想八年前在俄勒冈塞勒姆那间发霉的教室上课的内容，当时全班有三十名男性学员，但只有她一个女人；课程教过全体总动员，以及针对可能发生的大规模伤亡的工作程序，那时还觉得研究这种东西挺奇怪的。 “命令地方医院做好准备，”她喃喃自语地说，“通知医护人员，联络当地血库，有可能需要大量输血。琳达需要请求特警部队参与防护。噢，还有，得通知州警局犯罪现场调查组待命，以防万一。” 查克还没拿起对讲机，就传来琳达尖锐刺耳的声音。“有人打电话通报，枪击还在持续，枪击者身份尚不清楚，死伤状况也不明朗。有报告说现场有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枪击者可能就在那个区域。行动时务必小心。拜托，行动时务必小心。” “一个男人？”查克的声音沙哑，“我以为是学生。通常都会是学生。” 蕾妮总算开上小镇边缘的郊区高速公路，将车子加速到将近一百三十公里每小时。现在他们总算真正上路了，倒数七分钟。查克拿起对讲机，浏览指令清单。 蕾妮想起她在新闻里看过的其他社区与学校的案件，她始终无法理解，即便是俄勒冈州的春田市，感觉也如此遥远。出现在新闻上的都是城里的学校，大家都知道城市就是会发生这种事。人们之所以搬到贝克斯维尔，就是因为这里不会有坏事发生。 但是蕾妮，你比大家更清楚的，不是吗？所有人之中，你再清楚不过了。 查克已用对讲机通报完毕。现在，他蠕动着嘴唇，静静地祈祷。蕾妮看向别处以免尴尬。 “我来了，”她对清晰浮现在脑海里的那些孩子喃喃自语，“我已经尽全力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