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 这四个字是用来形容一中的厕所的。 当然也可以形容一个人对另一个的感情,或者一种情绪,但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用它来形容一中的厕所。 这个全市最重点的重点中学,厕所绝对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上千名学生,课间十分钟,同时如厕,即使有三分之一的人去,即使每人二分钟,一个位子可以换五个人,换算一下,得需要多少个坑位? 所以,一中的厕所浩浩荡荡,一溜拉开,上百个位子,这是女生厕所,一墙之隔是男生厕所,同样的多,哪里有水冲?以为大学卫生间?美死你! 课间十分钟,我和尹瑟瑟总是晃荡在厕所周围,它的西边是一个图书馆,在四月的时候开满了蔷薇花,紫藤也爬满了枝桠,除了我们说些知心话,偶尔去个厕所,大部分时间,其实我都是在那里看冯小唐路过。 冯小唐去厕所的必经之路,一定会路过图书馆,然后女厕所,然后到达男厕所。我的爱情故事在这段充满了厕所的味道,一点也不浪漫,但是我知道它是真实的,我不能因为冯小唐路过厕所就把厕所说成是香的。 每次他过这尹瑟瑟就会旁敲侧击地说,来了来了。 我假装不看他,还是顾左右而言他,那时尹瑟瑟就会说我,装什么装!真假。像她不假,趁寒假还给马拉多纳织了一副红手套,又深情又厚意,可惜织上后人家也没戴,因为春天来了,戴不着了。 其实我每天站在厕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去厕所必须经过129的教室,必经之路! 所以,即使不内急,即使一点不需要,我也要假装路过129的教室,有时尹瑟瑟不陪着我我就自己去,我路过129教室的时候,总是会漫不经心地看里面一眼,冯小唐在靠窗户的位置,倒数第二排。 他哪天穿什么衣服我一清二楚。 从看到他那天起我就开始写日记了。 1999年4月10日。我清楚地记得。真是人间四月天啊。 整个四月,我都怀着鬼胎,想着如何与他相识,如何让他知道,在一中,在他隔壁班,有一个女生,已经象刘巧儿一样,劳模会上见了赵振华一面就偷偷地爱上了他呀,一见钟情呀,和我们家与尹瑟瑟家的小猫咪一样,思春了呀。 但他已经知道我们是在一个大院里住着。 因为散学后我们一个方向骑车,我和尹瑟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他紧我们紧,他慢我们慢,他把一件藏蓝色球衣围在腰间,吹着口哨,风吹起他的黑发,我觉得他的黑发里藏着整个春天,我觉得他的头发可以滴出春雨来,我觉得他的背影就是一首诗。 我离诗人还有半步之遥。 在我跟在冯小唐后面的同时,"面的"在后面跟着我,这世界上的人和事总是这样,你爱他时,他不爱你,你不爱他时,他爱上你。 一进红门大院,尹瑟瑟往东拐,冯小唐往西拐我一直前行,我说过了,我站在厨房的阳台往南看,就能看到尹瑟瑟,我站在我室的小阳台往北看,就能看到冯小唐家的阳台。 1999年的春天,比1979年邓小平南讲话的春天并不逊色,都是春天的故事,都春风啊吹绿了华夏故园,春晖啊暖透了大江两岸! 我对冯小唐的情愫,就像一中的厕所,浩浩荡荡开始了,当然,这样形容我的初恋有点过分,可是,的确是如此的浩浩荡荡。 我脱离了从前的小组织,和考入二中三中的小太保们划清了界限,用尹瑟瑟的话说,从良了。 之前我和尹瑟瑟在从前的中学打遍天下不算,还收了几个小太保为难兄难弟,他们的智商有限,远远不如我和尹瑟瑟。我们只学习了三个月就不费吹灰之力考入了一中,这被称为重点高中的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一中,曾经出现过无数名人,那些名人的照片被贴在楼道里,用以激励我们,其中有中科院院士谁谁,有体育明星谁谁,还有建筑大师谁谁,我一个也没记住,如果章子怡出在我们学校,我一下准能记住,当老师在我们开学典礼介绍他们的时候,我小声和尹瑟瑟说,一个有姿色的也没有,女的像马克思主义老太太,男的像咱们门口卖肉的! 好色之徒。尹瑟瑟说我。 那些小太保们在失去了我之后显然成了乌合之众,他们和另一伙来自石油的打架屡战屡败,请我几次出山,我说,我已经金盆洗手,不再打架了,以后喝酒抽烟的事也别找我了,我从良了。 后来他们知道我迷上了冯小唐,他们说,看来,是有了姐夫了。 他们找过冯小唐,想给冯小唐放血,哪想到冯小唐会几套少林拳,不仅教训了他们,还差点把他们收了当大哥。 这事传到我耳朵里时,我和尹瑟瑟说,就是他了!我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尹瑟瑟骂我不要脸,她说喜欢一个人怎么这样不要脸,简直是山河浩漾,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我提醒她,你背书的水平真差了点,被贬的吴均是这样写的: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这四句话可以基本概括我和冯小唐的恋爱史,从天山共色,到从流飘荡任意东西,最后的最后风烟俱净! 她仍然盼望着上体育课,就像我盼望着下课,然后以去厕所为由看他一眼,或者散学之后,我赶紧跑到自己小屋里,然后在窗帘后面偷偷地看冯小唐家的阳台,对面就是他的屋子! 不是缘分是什么? 大概有四十米的楼距,那时的苏联真实在,这么大的楼距,我不得不准备了一件工具,你能猜得到是什么?! 望远镜! 最近些日子,痘痘是越来越多了…… 哎,惆怅呀,我都会写诗了。 春天 象一片绿印子 在我心里 绿了一片 又湿了一片 尹瑟瑟说我写的这是诗艳曲,简直不是我做人的风格,她说,不如我去告诉他吧,就说你喜欢他,不行拉倒。 那我告诉马拉多纳你喜欢他,不行也拉倒。 别别别,她忽然害羞并且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愿意这样默默地喜欢一个人,其实这就是最高境界。 我不喜欢这最高境界,我要想办法靠近他,接近他。 以对得起我这浩浩荡荡的喜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