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漫漫第一次接触战争_长路漫漫第一次接触战争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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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路漫漫——第一次接触战争

童兵回忆录 美国纽约市,一九九八年 我中学里的朋友怀疑我没有讲出自己的全部身世。 "你为什么要离开塞拉利昂?" "因为发生了战争。" "你亲眼见到过打仗吗?" "我们国家人人都见过。" "你真的看到人们端着枪互相射击了吗?" "是啊,常有的事。" "太酷了。" 我浅浅地一笑。 "有空你得给我们讲讲。" "好啊,是得讲讲。" 1 有关战争的传闻各式各样,沸沸扬扬,让人觉得战事仿佛发生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直到有一天,逃难的人从我们镇子里走过,人们才意识到战争已在我们国家真实地发生了。那些从数百英里之外一路走过来的家庭向我们诉说亲人如何遭杀害,房子如何被烧毁。有人出于同情,要他们住下来,但大都被谢绝了。他们说,战争早晚会蔓延到这个镇子的。这些家庭的孩子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的,一听到劈柴的声音或者小孩打鸟用的弹子落到铁皮屋顶上的声音,就会吓一大跳。来自交战区的孩子当中有几个成年人,与我们镇子里的大人谈话时,常常精神恍惚。除了疲劳和营养不良,他们显然见到过一些可怕的事情让他们精神受了刺激。那些事,即使他们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相信。我那时认为这些过路人所讲的故事肯定经过添枝加叶。我所知道的战争,不过是书中读过的或电影中看过的,比如说《第一滴血》,以及BBC新闻中报道的邻国利比里亚的战况。我那时才十岁,凭我的想象力还不足以弄明白是什么夺去了逃难的人的幸福生活。 我第一次接触战争是在十二岁那年。那是一九九三年一月,我和哥哥朱尼尔、好友塔洛伊离开家,去马特卢章镇参加朋友们的才艺展示。他们俩都比我大一岁。我最好的朋友穆罕默德没有来,因为他要帮父亲修缮茅草顶的厨房。我八岁那年,我们四个人组建了一个说唱舞蹈组合。有一次去莫宾比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听到了说唱乐。我父亲在一家美国公司工作,莫宾比是那家公司的外国人的居所。我们常去那儿的游泳池游泳,看大彩电,还能看到聚集在外宾娱乐区里的白人。有一天晚上,电视上播出的是一组黑人男孩快速说唱的音乐片。我们四人坐在那里,被这支歌迷住了,极力想听懂那些黑人在说些什么。片子播完时,屏幕下方跳出了一行字,"糖山帮:《快乐的说唱者》"。朱尼尔迅速地在纸上记了下来。从那以后,我们每隔一周的周末都到那个房子里去看电视,学唱那种歌。那时候还不知道这种音乐叫什么,但印象却十分深刻。黑人竟然也能把英文说得那么快,那么有节奏。 后来朱尼尔进了中学,他的伙伴教给他更多外国音乐舞蹈的事情。假期里,他带来了磁带,教我和朋友们跳这种舞,这时我们才知道这种舞叫"嘻哈"。我非常喜欢这种舞,更喜欢学说那些节奏明快的歌词,能学到不少的英语新词儿。有一天下午父亲回家时,我和朱尼尔,穆罕默德,塔洛伊正在学埃里克与拉金的《我知道你有心》。他站在我家土坯铁皮顶屋子的门前,哈哈笑着问道:"你们说些什么,自己能听懂吗?"朱尼尔还没答腔,他就走开了。他坐在芒果树、番石榴树和橘子树树荫下搭的吊床上,把收音机调到BBC新闻台。 "听,这才是标准英语。你们应该听这种英语才对,"他在院子里大声喊。 父亲在那里听新闻。朱尼尔教我们如何跟着节拍迈步。我们左右脚轮番踏步,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手臂、上身和头部也要同时移动。"这个动作叫'跑步者',"朱尼尔说。我们模仿已经背过的说唱歌词。然后分手,各自回家去做取水擦灯之类的家务活。临走前说些刚从说唱歌词中学到的词语,"安息,孩子",或者"我闪了"。屋子外,鸟儿和昆虫开始了夜鸣。 离家去马特卢章的那天早晨,我们把正在学习的歌词本装了一背包,口袋里塞满了说唱专辑的磁带。那时候我们穿的是灯笼裤,里面是跳舞穿的足球衫和运动裤,长袖衬衫下套着无袖内衣、T恤衫和球衣。一般要穿三双袜子,袜筒卷起来,让运动鞋显得很膨大。白天天气太热时,就脱掉几件,搭在肩膀上,样子很时尚。没料到这种怪模怪样的装束会给我们带来帮助。因为打算第二天就回来,我们跟谁也没有告别,也没有说要外出。没想到,这次一离开家,就一去不复返了。 为了省钱,我们决定步行十六英里到马特卢章。那是个明媚的夏日,太阳不是很毒,一路上天南海北地神聊,开开玩笑,追追打打,路也不觉得很远了。我们带了弹弓,用来打鸟和追打横穿公路的猴子。有几次遇到河流,还停下来游泳。有一条河上架着桥,我们听到远处有客车驶来,就想上岸看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我第一个出了水,抱着朱尼尔和塔洛伊的衣服过了桥。他俩以为在车开到之前就能赶上我,但后来发现来不及了,于是掉过头,撒腿往河里跑,刚跑到桥中间,车就追了上来。卡车上的女孩子哈哈大笑,司机按响了喇叭。太好玩了。后来在路上他们想报复我,但没有得逞。 下午两点,我们到了卡巴提,我外婆的村子。人们管我外婆叫卡帕纳玛米。她个子高高的,一双棕色的大眼睛,与长长的脸型搭配得漂亮匀称。站着的时候,她的双手不是搭在臀部,就是抚在头上。一看到她,我就知道母亲美丽的黑皮肤、雪白的牙齿和脖子上清晰的皱纹是从哪里来的。我外公被大家称为卡莫,就是"老师"的意思。他是当地远近闻名的阿拉伯语学者和医生。 我们在卡巴提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儿,又上路走最后六英里。外婆想留我们过夜,但我们说第二天再回来。 "你那个爸爸现在对你怎么样?"她问话的声音甜甜的,又充满了担心。 "你又不上学,去马特卢章干什么?怎么这么瘦啊?"她问个不停,但我们避而不答。她送我们到村口,一直看着我们下了山。她把手杖从右手换到了左手,这样就可以用右手向我们挥手告别了。右手代表好运气。 几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马特卢章,见到了吉布里亚,卡洛科,卡利鲁等老朋友。那天晚上,我们去了博城公路,那里卖食品的小贩一直吆喝到深夜。我们买了些煮花生,一边吃一边讨论第二天的活动,计划去看一下才艺比赛的现场,先搞个排练。睡觉是在卡利鲁家的露台小屋里。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小床,我们四个人(吉布里亚和卡洛科回自己家了)横躺着睡到一张床上,腿和脚耷拉到床下。因为我个子最小,身体基本能倦缩到床上。 第二天,我和朱尼尔、塔洛伊呆在卡利鲁家里,等候朋友们下午两点放学回来。但他们早早就回来了。我正在洗我的运动鞋,朱尼尔和塔洛伊在比赛做俯卧撑,由我数数。吉布里亚和卡洛科走到露台上,也加入了比赛。塔洛伊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问他们怎么回来了。吉布里亚解释说,老师说了,叛匪进攻我们家乡莫格布维莫了。学校停课,让大家听候通知。我们一下子全部愣在那里。 据老师说,当天下午,叛匪攻进了矿区。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人们四散奔逃。男人们从工地一路跑回家,看到的都是空空的屋子,家人去了什么地方一点音信都没有。女人们一路哭着跑到学校、河边、水塘寻找孩子。孩子们跑回家找父母,父母却在满街跑着找孩子。枪声渐渐密集起来,人们不敢再寻找亲人,匆匆逃出了镇子。 "老师说了,这个镇子是下一个进攻目标。"吉布里亚从水泥地板上站起身来。我和朱尼尔、塔洛伊拿起背包和朋友们一起向码头走去。人们正在从矿区向这里聚集。有些人我们认识,但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家人在哪里。他们说进攻来得很突然,一片混乱,大家都不知所措,各自四散逃命去了。 我们在码头上呆了三个多小时,急切地盼着能见到家人,或者找到一个见过他们的人。但一点消息也没有,而且过了一会儿之后,那些过河来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认识了。那天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太阳平静地穿过白白的云层,鸟儿在树上鸣唱,树在微风中摇曳。真无法相信战争已经来到了家门口。我觉得这不可能。我们头天离家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叛匪就在附近。 "怎么办?"吉布里亚问道。没人答话。过了一会儿,塔洛伊打破了沉寂。"我们必须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家人,否则就来不及了。" 朱尼尔和我点头同意。 仅仅三天之前,我还看到父亲踱着方步收工回来。他那顶安全帽夹在胳膊下,那张长脸在下午酷热的阳光下淌着汗。我就坐在露台上。我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因为新来的继母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但那天早晨,父亲上楼时对我笑了笑。他端详着我的脸,双唇嗫嚅着像要说点什么,这时继母出来了。他忙转过身去看继母,继母装作没看见我。他们一声不吭地走进了客厅。我强忍住眼泪离开露台,去和朱尼尔会合,在那里等卡车。我们要去三英里外的邻镇看望母亲。以前父亲出钱供我们上学,放假回家时在周末去看她。如今父亲拒绝给我们付学费,我们失学后每隔两三天就去看望她一次。那天下午我们在集市上找到了她,跟她一起买了些菜,好给我们做饭。那天见面时母亲脸上表情木然,但一和我们拥抱,立刻有了神采。她告诉我们,小弟弟易卜拉欣上学了,从集市回家的路上,我们会去接他放学。她拉着我们的手,一路上不停地回头看,好像怕我们走丢似的。 去小弟弟的学校的路上,母亲转过身对我们说,"这阵子还没有钱让你们复学,心里很难过。我正在想法子。"她停了停,又问,"你们父亲还好吗?" "他还好。我下午还看到他了呢,"我答道。朱尼尔一言不发。 母亲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父亲是个好人,他很爱你们。只不过没给你们找个好心肠的后妈。" 到学校时,小弟弟正在和伙伴们踢足球。他才八岁,球技已经相当不错。一看到我们,他就跑过来,扑到我们怀里。他跟我比了比个头,看看是不是长得比我高了。母亲笑起来。弟弟的小圆脸红扑扑的,汗水蓄在脖子上的皱折里,跟我母亲一样。我们四个人一起来到母亲的屋子。我握着小弟弟的手,他给我讲学校里的事情,还要晚上和我赛足球。我母亲还是单身一人,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照料易卜拉欣上。她说,小弟有时会问起父亲。我和朱尼尔在外上学时,她曾经带他去看过几次父亲。每次看到父亲拥抱易卜拉欣,她都要哭,因为父子俩见面都感到很高兴。母亲好像陷入了沉思,想到这些,她脸上洋溢着笑。 那次看望母亲之后又过了两天,我们就离开家了。我站在马特卢章的码头边,仿佛看到父亲手拿安全帽从工地跑回家。看到母亲哭着往小弟弟的学校跑。我一下子颓丧起来。 我和朱尼尔、塔洛伊跳上一条小船,伤心地告别了好友。小船驶离了马特卢章的河岸。我们来到河对岸时,更多的人急匆匆地赶来。我们上了路,一个妇女把拖鞋顶在头上,也不看我们,自管说:"你们要去的那个地方,血流成河啊。连天神都逃走了。"她走远了。河边的树丛里,传出来女人尖厉的叫喊声:"Nguwor gbor mu ma oo,"真主帮助我们,还叫喊着她们孩子的名字:"Yusufu,Jabu,Foday……"我们看到不少走失的孩子只穿着内衣,夹在人群里走,一路喊着"Nya nje oo,nya keke oo,"妈妈,爸爸。人群中间还有狗在跑。虽然已经远离了伤害,人们还是跑个不停。狗四处嗅着寻找主人。我的心情紧张起来。 走了六英里,我们来到了外婆的村子卡巴提,村里已经空无一人,沙滩上只留下一串通往村外密林的脚印。 天黑下来,在矿区干活的人陆续回来了。蛐蛐和鸟儿的夜鸣声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大人的低语声,寻找父母走累了的孩子的哭泣声和饥饿的婴儿的痛哭声。我们坐在外婆家的露台上,一边听声音一边等待着。 "伙计们,我们回莫格布维莫去好不好?" 朱尼尔问。我们还没来得及答话,一辆大众牌汽车从远处轰隆隆地开过来,路上的行人飞快地躲进旁边的树丛。我们也跑了几步,但没跑远。我的心在咚咚地跳,呼吸急促。那辆车停在外婆家门前,从我们趴着的地方,可以看到车上没有人拿枪。我们和另外一些人从树丛中钻出来,看到驾驶员座位上的那个人跑到路边吐了好多血。他的胳膊在流血。吐过后,他就哭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成年人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心里感到一阵刺痛。一个女人双臂搂着他,求他站起来。他这才站起身朝面包车走去。他打开驾驶员对面的车门,一个靠在车门上的女人滚落到地上,两耳冒血。人们连忙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 面包车的后排座上还有三具尸体,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座位和车顶上到处是斑斑血迹。我想远离见到的这一切,却挪不动脚。两脚麻木得没了知觉,整个身体都僵在那里。后来我们才得知,那个男人想带着全家一起逃脱,叛匪朝他的车一阵扫射,杀了他全家。那位搂着他的妇女安慰他,至少他还可以埋葬家人,这让他略微平静了一些。她说,他可以永远记住家人在何处长眠。她似乎比其他人对战争知道得稍多一点。 风停了下来,白天似乎很快地变成了夜。夕阳欲落时,经过村子的人更多了。一个男人抱着已经死去的儿子。他以为儿子还活着。儿子的血沾了他一身。他边跑边说:"我要送你去医院,儿子,一切都会好的。"或许抱着这些虚幻的希望对他来说是必要的,因为这可以让他逃离险境免受伤害。随后跑来的是一群中了流弹的男女。他们身上耷拉下来的皮肉上还滴着鲜血。有的人受了伤还不觉得,直到别人指点他们的伤口时才发现。有人晕倒,有人呕吐。我觉得一阵恶心、眩晕。我觉得地面在动,站在那里打着颤,人们的说话声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最后一个受伤的人是个妇女。她背上背的是她儿子,血顺着衣服淌下来,在她身后流了一路。她狂奔逃命时孩子中弹身亡了。幸运的是,子弹没穿透孩子的身体。她跑到我们站立的地方,坐在地上,把孩子放下来。原来是个女孩,两只眼睛大睁着,脸上还挂着嘎然而止的笑。子弹头从她肿胀的身体上冒出尖尖的头。母亲俯在女孩身上,使劲摇晃着。她悲痛惊骇至极,欲哭无泪。 我和朱尼尔、塔洛伊相对而视。我们知道,返回马特卢章已是必然,因为我们已亲眼看到,莫格布维莫已非家园,我们的父母也绝无可能留在那里。有几个受伤的人一再说,卡巴提是叛匪的下一个目标。我们可不想在叛匪来的时候呆在那儿。连那些走路不便的人都尽力远离卡巴提。在返回马特卢章的路上,那个妇女和她孩子的形象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对路程没有感觉,喝水也不觉得解渴,尽管我知道自己很渴。我不想回到那个妇女来的地方去,连无知的婴儿也明白,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那是在你出生前十九年。"每当我问起塞拉利昂在一九六一年独立时是什么样子,我父亲就会这样讲。塞拉利昂自一八O八年起沦为英国的殖民地。独立后,密尔顿·马尔盖爵士是第一任总理,在塞拉利昂人民党的政旗下执政,直到一九六四年去世。继任的是他的同父异母弟弟阿尔伯特·马尔盖爵士,在位至一九六七年。这一年,全国人民大会党领导人史蒂文斯赢得选举,随后发生了军事政变。史蒂文斯于一九六八年再次掌权,数年之后宣布国家实行一党制,全国人民大会党为唯一合法党派。从此以后,我父亲所说的"腐败政治"开始了。我在想,对于这场我正在躲避的战争,父亲会有何感言呢?我从前听大人说,这是一场革命战争,目的是把人民从腐败政府的统治下解放出来。但枪杀无辜百姓、小孩子、甚至小女孩的解放运动,这算是哪门子的解放?没有人来回答这些问题,我的头脑里装满了残酷的景象,沉重得无法忍受。一路上我变得恐惧起来,怕路,怕山,怕路两边的树丛。 深夜,我们走到了马特卢章。朱尼尔和塔洛伊跟朋友们讲述了路上的所见所闻,我默默无语,还在思忖着看到的是不是幻觉。那天夜里我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梦见自己胸侧中了弹,身边跑过的人没人肯帮忙,因为他们都在逃命。我爬到灌木丛中安全的地方,但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个人,端着枪站在我身上。他背着阳光,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脸。那个人用枪对准我受伤的地方扣动了扳机。我醒过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腋下。我很害怕,因为我已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在马特卢章,我们每天早晨到码头去,希望得到家乡的消息。但过了一周,那边过来的难民流停止了,音讯完全断绝。马特卢章有政府军布防,码头等全镇各战略要地设有检查站。士兵们相信,叛匪如果来袭,必然从河上来。于是他们在河边架起重炮,并宣布晚七点起实行宵禁。这使得夜晚的气氛格外紧张,我们睡不着觉,又非得早早地回到屋里。白天吉布里亚和卡洛科过来了。我们六个人坐在露台上讨论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看这种疯狂局面不会持续很久,"朱尼尔低声说。他看着我,像是要让我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回家。 "可能只持续一两个月时间。"塔洛伊的眼睛看着地板。 "听说军队已经在把叛匪赶出矿区了,"吉布里亚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一致认为,战争不过是个过渡阶段,不会超过三个月。我、朱尼尔和塔洛伊听起了说唱乐,背诵歌词,这样就不用去想眼前的那些事情了。有天生玩家,LL酷J,奔跑-D.M.C.,和哈维男孩;我们离家时只带了这几盒磁带,还有随身穿的衣服。我还记得坐在露台上一边听着哈维男孩唱的《我们找到了爱》,一边看着镇边的树木在微风中缓缓地摇曳,远处的棕榈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在等待。我闭上眼睛,卡巴提的惨象又在脑海中闪现。我努力回想战争前卡巴提的景象,把那些惨景驱逐出去。 村边有一片浓密的森林,我外婆住在那里,村子的另一边是咖啡园。一条河从森林流向村边,从棕榈树中穿过,流入一片沼泽地。沼泽地上是一片香蕉园,一望无边。穿过卡巴提的一条主马路上坑坑洼洼,白天鸭子在里面戏水。房屋的后院里种着芒果树,树上栖息着喜鹊。 清晨,太阳从森林那边冉冉升起。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之后,公鸡和麻雀以嘹亮的叫声宣布白昼的到来,一轮金色的太阳站到了树冠上。晚上可以看到猴子在树之间跳来跳去,回巢安歇。咖啡园里,母鸡总是忙着把雏鸡护到翅膀下,以免被老鹰掠食。园子外,棕榈树随风摇曳。有时在黄昏时还可以看到采集棕榈酒的人爬上树。 夜晚在森林中树枝折断的声音和舂米的声音中到来。这些响声在村子里回荡,吓得鸟儿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不知所措。蛐蛐、青蛙、蛤蟆和猫头鹰唱着夜曲离开它们的栖息地。炊烟从茅屋顶上袅袅升起,人们从咖啡园陆续回家,有的提着灯,有的举着火把。 "做人要像月亮一样。"卡巴提的一位长者常对打他门前经过的人重复这句话,那些人有去河边取水的,有去打猎的,有去采集棕榈酒的,还有去咖啡园的。记得我还问过外婆,那位老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说,这句格言用来告诫人们要永远光明磊落,为人和气。她说,阳光炽烈,雨水泛滥,天气寒冷,都会惹人抱怨。但月辉泻地就没人会啰唆。人们喜爱月亮,各有原因。孩童在月光下玩耍,观察自己的影子;大人聚在月光下讲故事,或夤夜歌舞。月明之夜,总有不尽的欢乐。做人要像月亮一样,这是其中几个原因吧。 "你饿了吧,我给你煮些木薯。"她说到这里停下来。 自从外婆给我讲了我们为什么要像月亮一样的道理,我就决定要仔细观察月亮。每当月亮挂在夜空,我就躺在外面的地上,静静地凝视着它。我想探个究竟,它为什么如此惹人爱怜,令人着迷。看到月亮里形态各异的影像,我迷恋不已。有时,我看到的是男人的头像。他留着半长的胡须,戴着水手帽。有时我看到一个男子手持斧头砍柴,有时候是一个女人给孩子哺乳。直到今天,当月亮出现时,我看到的还跟六岁时一样。我幼年的那段时光仍然深埋心中,令我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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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害怕入睡
• 脚下的路宽不盈尺
• 遭遇匪徒
• 那些酸涩的橘子
• 卡玛托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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