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阿纳姆动物园的大门,游客们就开始漫步在公园中最古老也最宽阔的林荫大道上。一路上,他们会经过道路左边的鹦鹉、鹈鹕与火烈鸟以及道路右边的长尾小鹦鹉、猫头鹰与雉鸡。大约在走到这条林荫大道的一半时,在鸟儿们所发出的刺耳、嘈杂的声音之外,他们还会听到一种比鸟声沙哑得多的吼叫声。这种吼叫声就来自这条大道末端的巨大的户外圈养区中的黑猩猩们。 到达林荫大道的末端时,游客们会发现那些猿在20来米开外;这种安排是为了阻止公众试图给他们喂食,对此游客们或许会感到失望。如果他们想要在更近的距离内看看这些动物的话,那么,他们就得登上瞭望塔才行。从牢不可破的玻璃的背后(黑猩猩们会向旁观者扔石头),他们将看到面积差不多有两英亩的整个户外圈养区的壮观景象。这个圈养区被一条宽阔的水量充沛的人工护河所环绕。这块地方原来是一片大树林的一个组成部分,至今,岛上仍然有大约50棵高大的橡树与山毛榉,这些树大部分都被用电栅栏保护了起来,以防止岛上居民们的破坏习性。在圈养区中央,人们可以看到有些橡树矗立在那里,这些橡树没有被保护起来,它们的树皮都已经完全被剥掉了。这些已枯死的橡树在黑猩猩群落的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群落中的大部分攻击性遭遇战都是在这些树的顶部结束的,正是这些树提供了无数逃避敌手的可能性。 显然,我们这个社会中的某些成员还得使自己习惯于这种全新的半自然式的规划。在这种圈养区中,喂食、触摸、刺激猿类的行为的可能性实际上已经被减少到零。游客们所能做的惟一的事情就是站着看。不过,这种圈养区的最大优点是: 在这里所能看到的东西要比在那些作为传统猿舍的其中关着两到四只黑猩猩的狭窄并且令"人"沮丧的笼子中所能看到的东西要多得多。在这种降格的条件下,猿类常常除了躺在那里无聊地手淫、来回踱步或者用它们的背甚至头去有节奏地撞击笼壁之外几乎不再做其他事。(瑞士动物学家与动物行为学家海尼·黑第格尔被普遍认为是动物园生物学--一门旨在寻求理解被捕捉并被关押的动物们的基本需要、创造出一定的环境条件从而使一个物种的典型行为能在其中[正常]表现出来的学科--的创始人。现代动物园已经从尽可能多地圈养各种不同种类的动物转向在一个更广阔的隔离区域内只圈养较少种类的动物。阿纳姆动物园的黑猩猩展示,是从被关在窄小的笼中或穿上衣服准备开茶餐会的猿到自然式圈养区中的猿这一漫长道路上的一座里程碑。这一发展所出现的时间正好就是野生环境中的猿濒临灭绝的时间,现在,某些猿群有效地生活在由人类提供保护并有兽医不定期地提供医疗服务的避难所中。这样,猿在自然栖息地中的生活就开始与在文明的动物园中的生活相像了。) 在阿纳姆黑猩猩群落中,游客们就不会看到这些行为模式中的任何一种。这里最频繁的社会活动是一种完全自然的活动,那就是毛皮护理。通常几只猿一个挨一个地聚在一起,梳理着彼此的毛发。伴随着这一小心翼翼的工作的是轻微的噼啪声和拍打声,互相护理毛皮的伙伴还不时地通过推或拉的动作让对方换一个新的位置。从他们彼此遵从着对方的指示时那副欣然的表情看,黑猩猩们是多么喜欢被护理啊! 当成年雌黑猩猩们形成一个串状的毛皮护理队列时,她们的孩子通常都会在附近游荡,而那些很小的幼仔们则会用手和脚像夹子一样牢固而安全地将自己夹在母亲的肚子上并看着周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稍大一点的孩子们似乎具有耗不完的精力。在玩捉迷藏游戏的时候,他们会从毛皮护理队列的中间直冲而过,还会以从那些成年猿的头上一跃而过或朝她们扔沙子的方式来打扰她们的毛皮护理活动。 阿纳姆黑猩猩群落在以下几个方面都称得上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不仅在户外圈养区的面积和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年轻黑猩猩的数量上,而且,最重要的,在它的规模(1981年,它达到了二十五只)以及有几只成年雄黑猩猩生活于其中这一事实上。雄黑猩猩的体型并不比雌黑猩猩大很多,但他们的毛发要比雌黑猩猩的厚密。当他们兴奋起来或具有攻击倾向时,他们的毛发就会竖立起来,从而,他们就会显得比原来的大并会给人以恐怖的深刻印象。在这种时刻,雄黑猩猩走或跑的速度会快得令人吃惊。这种攻击行为经常在足足十分钟前就会以一种不引人注目的身体动作或姿势变化的形式露出端倪。当我带着游客们参观黑猩猩圈养区时,我会注意到一场即将来临的威胁性炫示的迹象,这时,我就会得到一个人类典型的卖弄知识以引人注目的机会。我有充足的时间向每一个信任我的客人预告他们将会看到什么情景。 然而,黑猩猩行为的可预言性并不意味着他们总是重复同一种社会行为模式。如果那样的话,将是很让人厌烦的。黑猩猩研究的最迷人之处就是记录他们在许多年之中所发生的变化。做一个黑猩猩短期行为的预言并不仅仅因为可以作为一种令他人感到惊讶的手段而有趣,而且,还是不断检验我关于黑猩猩群落内部的不断变化着的关系系统的知识的一种极为有用的方法。 发生在阿纳姆黑猩猩群落中的领导阶层的变化情况像画一样最清晰不过地向我们展示着这个群落的生活的活力。这些过程需要花许多个月的时间,而且,与人们通常所认为的相反,他们并不是由少数几次战斗决定的。我自己的研究一直特别关注那些导致首领废黜的永无休止的默默运行着的社会操纵。一个群体的稳定性是慢慢地被破坏掉的。在这张由阴谋所钩织的网中,每一个个体都有他或她的角色要扮演。那将来的新首领会展示这种方式,但他决不可能全然单独行动;他不可能单方面地将他的领导权强加在群体头上。他的职位部分地是由其他黑猩猩们认可的。那个首领或者说雄1号,就像其他个体一样,也是被诱入这个网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