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电影手册》专访导演王小帅 采访时间:2010 年7 月23 日 采访地点:北京当代MOMA 百老汇电影中心 程青松:其实是2001年那次专门做了一次长谈,在电影学院那边一个茶馆,之后经常跟小帅见面,有看他后面这些片子。这次专门又来一次对话,已经过了九年了。从最早开始关注小帅的创作,有篇文章叫《王小帅的电影之旅》,后来任何一个网站都用这个,百度啊,网易啊。就是说九年前对话的时候,面对的创作是那之前的作品。其实之后陆续地又拍了《二弟》,又拍了《青红》、《左右》,又拍了《日照重庆》,其实有变化跟以前的创作,从题材的变化,至少从这两部作品,从《左右》到《日照重庆》两个我都注意到是从社会新闻里得到的灵感,这个肯定是有。 就像我近年持续地关注,很多人都说中国的现实有那么多可写的东西,为什么中国导演都不去拍,但是你选择了从新闻里来的东西。我们知道现在有很多独立的纪录片导演,还在追寻这些东西,很多纪录片包括在现实中的东西。其实作为电影导演,剧情片的导演,你可以说是唯一的一个,两部影片都是从社会新闻里挖掘的东西。那肯定是看到了很多东西,在一个社会事件新闻事件的背后,我昨天看了《日照重庆》,我当时很感动的一点在哪?我其实一直想看到这个父亲的形象,其实父亲寻找死去的儿子,因为他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也就是说我们这个生活面貌,有一天你很难发现,你身边的,你并不知道他们真正在想什么,或者他们的样子是什么。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发现,故事其实是整个试图在拼,把这个儿子的形象拼凑出来。到后来我其实特别有一种渴望,虽然已经点到儿子对父亲的期待,其实父亲他的欲望什么,他的生活是什么?当然这个电影毕竟有时间的长度,可能需要另外的时间描述,了解我们的父亲也许也是陌生的。但是那个父亲的形象已经成立了,很多人以为在写父亲,但是我看到是通过父亲试图来寻找儿子的形象,当然也有返照。我想找出最初说的这两个,为什么选择这个?因为面对现实,现在中国有很多题材可以拍电影,但是没有很多题材,我知道6月份电影立项有180部,以前一年可能才100部,为什么现在一个月这么多立项,去写社会新闻或者关注周边的,最日常的中国,最普通的中国人的生活却非常少,而您是坚持了这种? 王小帅:我觉得就是从早期开始,我们对于生活也好,对创作也好是有直观感触的。很容易把自己的状态感受和处境直接能放进来!因为那时候我们还处在一个挣扎的时候,我们在底层看上面的东西。再加上是青春期,这么一个代表,再往后走,确实我觉得人的一个成长趋势,发展趋势没有办法,生活环境的变化,经历的变化,家庭的变化,慢慢你走到社会另外一个层面。所以这时候你所能关注的,你所能感受的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了。你眼光再放回去看,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了,需要出去。出去的话,假如说你眼光没有看到历史,没有看到现在时髦的东西,还是需要在社会变化中,因为身边都是不一样的,里面社会形态,人的状态,思想的状态都发生剧烈变化。所以还是要触摸它,这是不变的!触摸的方式就不一样了。 所以这时候对我来说,有些人比如不看电视,我比较喜欢看电视、网络,不是看那些八卦、电视剧,相反就是新闻,网上也是,开车很多人听音乐,我不听音乐,都是广播,有什么新闻只要是文字的。这里边会透出信息,社会信息,这些东西就是一个源泉。 再加上自己不是拍纪录片的,已经是这样了,要变成有更大的责任和义务去拍一个故事片。所以表现形态跟完全的纪录片不一样了,把它拿出来说我对这个事的看法。所以种种我觉得像这样的新闻点会触碰到你。《左右》那时候我有点想去涉及伦理的,中年人的生活困境,伦理的东西。写到中年人的状态,其实就变成一种什么状态?就是说跟自己近,跟自己生活变化近了,但是也找不到点,因为中年人这个点,这里边生活的尴尬、窘迫、压力,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必须有情感上的一种漂移,但是这个在中国不让弄,电视剧可以拍拍《牵手》,不让弄这个。所以一找不到点,反复电视上有好几次,有那个脐带血的事情,一直都划过去,等到后来有一次在云南的时候,吃着饭一个小馆子又有一篇报道,一直反复轰 炸那个信息。这时候别人提醒一块聊,看到这个事,大家说可以。背后其实牵扯到不光是一个单线的,一个母亲有没有脐带血,找血救孩子,孩子毕竟肯定有父母,这个关系就复杂了。可以建立一个可能性,所以《左右》就这么来的。像这样一种新闻引起的提示就很重要,有些是直接从小说里做,已经形成构架,我觉得新闻点很重要。 再往下走也是这样的,很多必须是密集轰炸,就是我们拍《日照重庆》前后很多这样的事情。在拍的过程中,重庆就有两起,网上也有,拍的过程中就出现这个事,(绑架、枪毙人的事情),这个是很好的折射和透视中国现在的状况,人的盲目焦躁、着急、恐慌,所有的一切,贫穷,这一切把其实简单的事情透露出来,突然一个小事人就抓狂。或者是你看到民工跳楼,把人逼到最后没有办法了,自焚啊!这个完了以后马上有新闻,是一个到学校门口杀了很多小孩那个。 程青松:全国三起。 王小帅:一个失败者的报复。这个事件本身投射出中国很大的民生问题。 程青松:我记得看过一个传记里说过,在20世纪80年代波兰的时候,有很多题材不能拍,他选择关于伦理、道德社会焦虑这个形式拍,但是我们这个形式不是这样,那时候波兰不是我们这样,这么焦虑,动荡,民间无处发泄的压力非常大。我昨天看到一进入重庆内部我很感动,因为我生活在那个城市,其实别的人去拍重庆,一定捕捉到城市时尚的一面。其实从王学圻进入那个空间去找他的前妻,去问他的儿子,进入到那个生活里面,其实一下就不用说,中国最普通生活的那个物质层面还在那里面,一下就呈现出来了,就觉得很真实,没有捕捉到重庆只是漂亮的部分。但是这个部分有适合年轻人的生活,尤其看到父亲在那个段落, 进入到夜总会的时候,就突然我觉得那个地方情绪非常的怎么说?他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的生活,那时候他觉得他不仅连儿子的样子没看到,那个世界那个生活他不了解。其实现在中国就是这样,年轻的这一代,就像我的父母,他们肯定不知道我们能进入哪种生活场面或者层次里面去?这是一个巨大的反差,把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生活完全是隔离的,我觉得那个地方特别有力量,虽然表现他很衰弱,王学圻的表演,在那惊慌失措,感觉完全出来了。这个是特别大的现状,中国现在那种隔阂,和那种疏离特别明显,不同阶层的人,包括父子。 王小帅:其实这个电影就是说,我觉得父亲的进来,通过这个事件,角度要找好的话,父亲进来是我要找的角度,不是单单的硬性枪击案的角度,硬性的枪击案警察的角色会特别多。 程青松:当时的新闻肯定没找到这个人的家庭,是你透过这个新闻,通过家人来写这个事,我觉得非常好。 王小帅:因为我们看到所有的报道都是单面性,警察击毙经过几个小时结束了。这个事情在社会层面是已经结束了,这是没有话讲的,就是你威胁了别人的生命,你劝说不听,然后被挟持,但是这个事件本身挟持的人也有家庭! 程青松:他的生命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威胁别人,受到的压力来自哪? 王小帅:我这个思路就是说,如果直接从这个孩子入手,本来可以从这个孩子入手,又是一部青春戏,单讲他的这个东西。我觉得可能会重复一种青春系列,再加上把所有的,我想变成青春年轻人怎么着,又是那样的情况。这已经不是我现在特别想马上触碰的一个东西。我觉得回头拍青春戏也还行,我还能回到那种情况,就怕回到美国式的什么校园枪击这种电影,那就显得有一点不好。这个事件在中国频繁发生,这是中国很典型的社会现象。一定要触碰它! 程青松:中国这个社会很奇怪,即使在那么剧烈的发展,还是一个有家庭来维系的有格局的社会。其实我们也会想,某一个年轻人威胁别人,击毙之后他的家人怎么样?可能外国人青春确实个体一些,牵扯到家庭的层面非常少!但是在中国这个问题里,家庭会自然的被卷进来。那天看一个报道,说文强的大姐,早上被执行死刑后,他的大姐早上才知道。但是他早晨7点还见过面,10点就看到新闻告诉执行。回顾这个过程,其实那个访问做的非常好,就是说尊重生命。因为他们全家人没有一个人卷进这个案子,就是因为文强和他的兄弟姐妹之间金钱方面分的很开,所以为了这个案件不卷入他的一些兄弟姐妹,所以一个都没被抓。她姐姐说我们是清白的,我跟他就是姐弟关系。他姐姐冒着暴雪来找人挽救他弟弟的 命,采访就谈到这一点,亲情的东西。《日照重庆》这里面的亲情是不在的,父亲走了,比如那个母亲跟儿子之间的关系,现在你不知道他们什么状况?但是可以感觉出来,母亲跟现在的继父和那个女儿,为这个家庭每天要工作,要做服装厂的生意,她肯定跟儿子之间也没太多的交流时间!但是她是母亲,吃饭肯定是让儿子吃。 王小帅:这个戏好的东西看似在里面,实际上是剥离的。以家庭为线索走一条线,但是你发现都是剥离的,父亲前史被剥离掉了,然后父亲的现在家庭也被剥离掉了,然后孩子跟他的前妻种种状况也被剥离掉了,唯一是通过王飞荣的口说了一句成天混,就是基本的概念成天混。这个大的空间如果没一点都放进去,这个时间是不够的,比如父亲的前史,现在的史很麻烦,索性留出很大的空档。因为这个东西是中国人家庭离异以后,作为中国人是有足够的时间填补这个。就是母亲状态,我觉得内心有一种复仇性,他现在这个家庭,孩子在打打闹闹也OK,一旦走了可能是一种解脱。内心隐秘的一种解脱感和复仇,这里边有很大的空间解释。任何一个单身家庭长大的你可以想像,这些空间看似是讲是家庭和伦理,实际上全部剥离掉,现在考虑人和人之间,像沙子一样的感觉既在一块又捏不到一块的感觉。 程青松:这个表现特别明显,其实是一种我们好像还有家庭,好像还有一种人际关系,但是其实这些又很难去捏合在一起,因为目光不能聚焦到具体个体身上。通过王飞荣跟儿子的状态写出来了,其他人不要写到。 王小帅:等于王飞荣这个三口之家是成立的,但是一样两代人之间的隔阂,那种不理解的吵闹,都一样。 程青松:貌似在这开始家庭,其实他们是个体,完全不一样。 王小帅:其实演绎着别的状况,王学圻以前的状况。其实像父亲的寻找,他看似往前走,找了一个永远找不回来形象的孩子,可是跟往回想,你的经历,你所失落的一切,这个社会需要什么?亲情或者你的家庭在中国社会里,还有没有真正的力量和意义?现在一样的开始淡漠,各自互相之间不理解,家庭意义的重要性,被王学圻抛弃了,但是我们通过这个电影看到不希望被抛弃,就是对人真正要寻找什么东西的一种讨论。 程青松:中国这个社会,在一个巨大的转型和变化当中,所谓现代化过程中,但是好像感觉出来,就是要用家庭力量,把每一个个体坠落或者往下,一个无底洞往下掉的过程中,好像抓住那个东西也是很难的。 王小帅:对,这个电影一路走过去,时时刻刻让你想这个东西要不要抓回来。这些是不是要成为社会重要的东西,不彻底流失掉,眼下这个家庭状况跟父亲的社会上的状况,前面孩子所寻找的东西也一直在失去,父亲不让他走掉,都是我们失落的一切。价值观的东西,我们需要什么东西?其实这个父亲10年回过头看他丢失了什么,我觉得这是一个隐喻和象征,在戛纳很多人说起,其实看似讲这个家庭,其实反问在中国快速发展的过程中,你抓到的和你失去的是什么?将来回过头来连影子都看不到!今天网上还有一个,挺好的一个就是说,中国的社会为什么对平淡的生活家庭的意义完全丢失掉,而西方还在?讲了一个在英国小城上打工的一个女的,在餐馆打工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男的,一直在那个小镇上自己弹琴,拿帽子弹琴,演奏完以后帽子里有钱喝酒回家,跟家里人买点东西。然后那个阿姨很骄傲地告诉他,你为什么在这街上弹琴?你弹的挺好的,如果英国没你的地方,你可以到中国,中国可以挣到比在这更多的钱,那人说我为什么要去?她说你去找正式的工作,不行到中国。他说为什么找正式的,难道这样不正式吗?为什么跑到中国去,因为我这边有孩子有老婆。他们的对话引起整个餐馆的人的笑,英国人都在那笑,大家都开始同情这个中国的女的甚至有点笑这个女的,他们说中国怎么了?他说你老公在哪?我老公在家我出来挣钱养家,你多长时间没见你老公?五年没见我老公了,他们就开始想,中国怎么了?怎么把这种至亲的亲情隔离掉,为了追求某一种所谓的富裕和金钱。 人家那个小镇,当然国家福利也好,不需要奔波。但至少人家除了这些之外,因为他的思想到这个程度,可以接受这种状态。同时也讲到一个大陆的一个人,她的丈夫工作是政府部门的,老被调动,所以他一调动他老婆就马上要调动,要跟着他调动,最后退休的时候又被调到另外一个城,他的妻子要崩溃了,说这么调动不行,就提前退休算了,结果遭到这个女方家庭整体的反对,为什么这样?说你还有两年退休,你的保险和退休金可以满额,为了多几百块钱还要忍受分离,所以这个价值观普遍的迷失,我觉得特别严重。 程青松:你刚才说,确实这10年,不仅仅这10年可能从92年,上世纪90年代初到现在,几乎都是这样的状况。无数的人到另外的城市去,或者农村的人到别的地方打工,家庭关系就不存在。好像是在过年回来一下,这些在外的人寻找暂时的一些情感寄托,从这个角度说,这些年我们作品当中透过这样的家庭,这个电影看起了好像写一个寻找一个儿子的故事,其实以下说的是我们中国很多的社会的一个现实的问题。这个转变,就以前就会说只关注到青春,这里边青春的笔墨还是有一些段落的。就是刚才说的,其实可以完全拍一个青春片,那样的东西。但是你不满足于这个东西,我觉得这个变化我自己是很喜欢的。就是说我们并没 有把自己完全抽离开中国这样一个环境,这个环境这一块,因为越是你后边用到青春笔触,儿子和父亲的关系,越是面上的其实还是给的挺多。 王小帅:加入这个厚一点,假如直接从青春着手又是这样的一部片子,又是其他类似影片。但是也能,那就是另外一部电影了,彷徨,青年人的失落,折射的是社会大背景下的生活。这个里面走一定也有大背景,我想换个角度让它变的厚一点,所以加了一个父亲,从这个面上透进去。其实有一点反思,父辈怎么了?什么意思?很明确达到一种暗示,父辈代表这种,父权代表社会的强势,代表社会的面,从这个面进去寻找失落的年轻人。其实责任在谁?父亲的角度进去引入社会大的角度,责任在谁? 程青松:这个里面写得很巧妙,大家觉得是父亲的内疚,其实到后来变成其实里边有问责到这个父亲身上,其实还是很容易就看到,就是在王飞荣角色当中,他和儿子交流的方式就是粗暴的。儿子打台球马上不许走滚回来,其实用一种很粗暴的方式,本来应该说感觉要塑造慈父的形象,但是那里边有一些方式,他们跟下一代交流方式是比较简单和粗暴的,不是真正沟通的状态。 王小帅:这样其实勾勒出我们大家能熟知的家庭状况,也是一种社会状况。就是前面看了好几篇小孩没有考好试打死了。就是说像这种状况,其实都在你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实际上马上质问自己,你教育方式也好,素质也好,社会风气也好,什么什么全包含,一个让你震惊的动作,是背后的素养、认知、观念,一切一切的,这样一种东西投射的是中国社会。独立性、强权或者什么这样的东西。 程青松:你这个电影有一个发现,强权显得是无力的,不像别的电影,父亲很强,这个电影的父亲是乏力的。 王小帅:为什么这样?当时聊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觉得希望变成我主观性的,让你的强权强势你去思考,你去发蒙,怎么了?你做错了,你的强势,你的追求,一切一切的反馈回来,你要为此付出代价,将来你找都找不回来。所以国外很多人问这个事情,你们都能感受到这个东西,我觉得很有意思,实际我在讲现在社会上的一切。 程青松:因为中国人能感受到这个,外国人能感受到,电影还是可以超越,只是你空间里很多理解,就像我们看俄罗斯的“小偷”,从语言当中能读到相似的东西。 王小帅:原本这个戏可能掐在他离开重庆,后来一直斗争说不行,要把最后放上去。这是我一点理想主义,就是说你怎么着,你在质问这个社会带领的方向,同时你要给一个开放式的,你对这个事情态度的理解。所以到最后还是有一点温情,没关系,一定有一个方向给大家看,所以他低着头一直走到孩子面前,是对未来的一种承诺。这个要拿出来说,其实就是说,得质问这个社会你们要不要,将来有一天你会愧疚? 程青松:这个处理我没发生任何疑虑,我喜欢海边那一块,因为前面所有人给他提供线索,他急需想知道真相,这个过程已经遇到无数的闭门羹,儿子的朋友都不给他了解。那样你会发现他的儿子真的不知道在什么状态,他好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其实他有亮光。他幻想过自救,他找到父亲就解决了问题,但实际上可能找到了也解决不了。因为他父亲那么多年不在场,因为所有电影中有这样的亮光,不管看什么电影,总有执着的找,很多电影都是,去见一个父亲,这个是最后的一点希望。这个我很喜欢那一段,因为否则就会让电影变得很沉重,这个父亲一直处于一种被拒绝的状态。而且实际上父亲到最后也没找到儿子的那个形 象,这一点也是写得挺好。因为一般说来,走手机或者各种各样有儿子的照片,对父亲挺残酷的。这里边很明显,观众看了有这个提问,我会看到在他儿子,在超市绑架医生的过程中,其实这个电影很有可能朝向一个商业片作,但是到最后还是放弃了往这个方向走。这是不是代表你现在,在这个电影里体现自己现在和未来的一个创作状态?不是说不要拍商业片,这个可以出一个相当紧张,商业、抛开母亲、父亲只是专注他。他和女医生之间完全可以写一个情节的故事,爱上她的东西,有一种情愫在那其实很期待在里边,但是你放弃了,是什么考虑? 王小帅:当这个故事简单呈现的时候,他们觉得是一个具备商业素质的。本来在这个时候正在筹备《我11》,其实他们心里想错了。其实具备所有商业元素的可能性,但是我觉得就是说我现在目前的一种状态,我希望还在一个自己能掌控的范围里找我自己应该走的路。不管目前所有的素材或者线索看起来是多么的耸动和可能,我想反着走。就是说我不是不能拍商业片,我也反过来走,就是让你看看,其实这里面的东西是由导演来决定的。让你们知道导演决定一切,决定方向。就变成一个案例,就是说一部商业片,不是说你商业片就是商业片,你导演完全可以掌控它的方向,一个武侠片剑侠片也弄成《东邪西毒》那样。是导演决定这个,我现在不急于做商业片,一直讨论,我觉得从思路上有能力。但是我觉得还没必要趟这个水。我一直找这个路径走,所以到绑架这个系统里,那些青春系里就精简和压缩,有一些更多的戏,重剪一下吧,戛纳就结束了,算了。这里边有一些东西提供一种信息的层面,还是回到父亲的角度。其实有意为之的,开始要走这条线的话就彻底商业化了。最危险的前面有一只大象,可是在美国大象是成立的,单线进去,这个在中国就不成立。你介入到里边,你周边社会系统和警察系统必须牵涉进来,这是真实的角度。它有一个漫长的时间,警察一介入,时间就很长,在中国好人坏人之分,那个变成安全,就没意思了。这个情节除非发生在荒芜人烟的地方。 程青松:20世纪80年代拍了一个《最后的疯狂》,当时引起非常大的争议,你怎么写到像一个坏人。 王小帅:《扁担•姑娘》里也有最早的情况。就是绑架了那个女的,强奸了她,最后他们俩好了,为什么喜欢他。她的道德标准在哪里?实际上这个社会的混乱就在这。 程青松:我们刚才说到青春部分,我自己感觉你在讲到他的女朋友终于出现的时候,你的笔墨还是这时候到儿子这个段落来了,父亲这个时候的追问就变得少了,这一块你是处于什么考虑?因为昨天说了一个环形结构,儿子寻找父亲这个东西,始终那个东西表现的不是那么明晰?只是看到了一两句话,只是看到一个小孩,我当时看的话以为这个孩子是虚构的一个人,看到自己的一个童年。那条线当时怎么考虑的?其实已经很实了,其实发现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王小帅:我们也经历了一些纠结,我当初是想把子义这个人,完全印象化一点。在案头上想这个事情觉得很难完成,就是说不能永远在背影上,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戏太多,要绑架,要到日照,除非是有一个恐怖片那样。就是拿一个DVD那个,很火的当年。不可能永远是这样的不出现,所以就是日照必须变成,一直拖到那个时候,除了绑架里边,彻底把他弄出来,因为没办法不面对他。子义他的形象几个眼神就抓住人了,那块出来,把父亲那块当成一个案子,只能直接面对。所以就决定直接面对,父亲的寻找到一个序,到孩子这块,找到父亲,父亲在楼上,也是这么一个寻找。把这两个寻找就这么一隔,从戏份上,我必须回到父亲跟孩子最终的戏上。够了,清晰了,因为这个人物有了后面那些东西,才触碰到。如果没有真正呈现,我担心这个孩子跟陈浩一样,通过这几点就看到那个东西。剪的过程中,调整情绪过程的时候,把他放在前面最后警察那一枪,那个眼睛一看就知道了。 程青松:这个里面不会感觉到子义这个角色,他反社会的一面,并没有这些东西。这个案例到最后站在那个立场觉得那一枪是多余的,警察这个人物为什么拖进来? 王小帅:本来加后边有警察,反警匪片。 程青松:又是一个类型。 王小帅:最早等于说是,这个事件完了,警察的生存改变了。写了一个博客,解释这个事情,就是说他后来忧郁症什么的,单位还离开了,因为我们这个剧本送到公安部,他们审批的时候不同意拍。 程青松:你是执法者你的行动者是绝对正确,是不值得犹豫的。 王小帅:所以最后一定拿掉这个警察,说这个警察的形象是多余的。前面有那个就完了,说挺好找警察,警察不让见他就结束了。我是答应这个才拍的。但是我对警察的兴趣还在,不能完全写他,毕竟几个面。这个父亲也要触碰到这点,因为亲手一枪,但是也带着舍不得,稍微透露一点警察的内心,至少这时候这个人心神不宁。就是说我在一点点可能性保留。这个有一点很好玩,原来这个东西,这个女孩子曾经给他打电话,他女朋友给他打电话,他一直电话关机,过了时间一旦女朋友觉得不对,打电话的瞬间恰恰是他开门拿面的瞬间,电话一响他就掏手机动作大,警察一枪……其实在一开始我给了警察一个动机的。就是说很紧张地对视的时候。 程青松:就是有押进那个车的时候,其实动作大打死了。 王小帅:给他一个动机,可以解释说他动作大了。结果这个不行,好像是误杀,其实他拿手机接电话,到底他的动作引起警察,就是说瞬间很紧张,就要拿掉,我说拿掉,可是拿掉又出现更大的问题。就是拿掉这个孩子只是拿面,拿面的时候如果没有造成巨大威胁的时候,其实你是预谋好的,反正要打死。不看当时的现状,拿掉也好,拿掉这一枪就硬生生的。这些东西面对的不是创作了,是另外一个话题。 程青松:我们刚才谈到关于这个电影的一个状况,现在就是我们也知道,昨天公映,最近关于你们这些导演,最近媒体的议论,我昨天看到你说不要把我当哑巴,这时候就不是哑巴了,就是有什么话都要说。我个人认为不要像别人想的那么悲观,其实就是创作,要不要自由创作要不要这样一个空间,如果你要剥夺这方面的挤压,肯定大家是不会束手就擒的。肯定继续坚持,实际坚持创作,要么发出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觉得,因为贾樟柯已经表示要拍商业片了,你怎么看待的?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王小帅:我觉得头两年,片子能在市场上放的时候形成这么一个,毋庸置疑的你要想这种电影像当年新浪潮一样在法国,掀起大波浪那是不可能的。 程青松:你说中国现在这个社会是有知识的,很多人通过电脑通过网络,通过学外语,但是没有文化的事情,没有这个渴求,找到电影的知音就很难。 王小帅:其实新浪潮的火热也削减了,这个不是个人的问题。但是这个电影的形态到至今为止,其实你不做总有人在做这个事情。不止一个人,其实留下的电影仍然是一部一部出自这样导演之手,除了像阿凡达,其实高度本身都在。一个商业的制高点也是存在的,制高点也不是以票房,因为阿凡达超越了泰坦尼克号的票房。其他电影的制高点也在,给电影带来新的血液,影响新的方向,这个制高点也在。两条都可以走,能放片子以后,我觉得介入那个层面里去,我觉得过于简单。 还是过于对这个电影市场简单判断,我觉得还在走自己的路基础上改变它,有点 鸡蛋碰石头的嫌疑,可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这么走。 程青松:有这么多声音的文化环境下,你自己的方向,一个坚定性? 王小帅:我始终觉得能够保持一个拍戏的基本速度,因为我觉得首先把标准降低,这是一个在这个社会整个目前的诱惑下标准降低。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低到原始原先的水平,所以在这里面想调整一下制作的方向,怎么让它存活,如果能存活走下去没问题。理想主义的火种还在,有一些还能拼拼凑凑做这样的东西。程青松:包括有一些影院会给这些影片的空间,前几年就没有。 王小帅:这时候差一点推理,差一点坚持把它做下去,江志强做这个事情,所以有可能性。这个只做了半年的时间,如果全国有30家,一个城市有几万个会员是存在的,基本观众面就存在。算了一下30个影院,三分之一的上座,200个座位只有五六十个人,少许推动,推动的广告费还少,大家都知道了。全国30家,广种23万固定群体,票房在1000万左右就可以了,如果能够尊重投资和创作,50%分回来,就是500万的可能性。中国电影频道规定票房上了300万150万200万收,这是很荒谬的。像我们这样的电影,国外的可能性,50万美金60万美金是可能的,又变成三四百万,因此这个电影回来是1000万是保险的。在这个基础上,你可以算出一个基本的价值,比如说像我们的状态,如果是1000多万的回收,同时跟你合作可以很清晰,你如果制作难度小,你500万也得拿下来,有可能赚一倍的钱,从商业的规律很高。如果难度大,最大极限比如现在回1200万,你1000万拿下,剩下200万是20%的盈利,这个很好计算。国外没有一两万美金的事情,但是这个院线我创作了一个八九万票房,回来400万,是可以的,现在不少。这个现象只要这个达成,未来出现这个状况,江志强这个电影院多拷贝,这个电影就能存活。这个时候没必要不坚持一下,还是坚持一下去做,虽然现在没办法闯这个市场,我们是一种声音本身。所以票房毫无疑义,就是发出一种声音。 程青松:我做的过程中,我觉得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因为导演其实应该面对的是创作,应该是有懂得导演创作,懂得各种不同创作去推广影片,发现影片为影片回收去做事情。我昨天看到,其实你也担任了出品人? 王小帅:现在这个片子到后来他们没有给我钱,所有东西大部分没有给到。我就很自然变成投资人之一,出品人和制片人都是我。这个东西我也是在相互体谅,就是说你作为投资人有一个冲动要做,一开始目标是戛纳,也做了,但是不能保证永远像我一样的。你的返回或者你的什么我也只能承认你是个人,而且做我们电影的时候已经贡献很大力量。我觉得可以,我可以不要后面的钱! 程青松:这个影片可能在8月底上(指2010年8月)? 王小帅:对8月底9月初。 程青松:8月底应该没有很多大片? 王小帅:8月底有个美国大片,我们想错开这个,在9月初上。这方面还行保护这个电影,他觉得不错,至少从电影本身,但是面对这个市场没有办法也得考虑这个现状。所以我觉得不管小贾也说,可以回来。娄烨的状态,按照常规,我觉得我们会有一些,这次在北京碰到以后,我觉得会有我们做的事情,用三个人的力量发出一种声音。告诉他们不是崩溃,如果我们再走到一起真的是后浪潮来了。 程青松:我们当时做你们8个人访谈的时候,当时发在书上,中国新浪潮导演组织,这次我感觉其实这些年大家没有白过,一直坚持自己的东西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个很珍贵,小贾说了一句话,中国人留下在文化上有意义的地方,我觉得这句话已经不到吹牛的阶段。 王小帅:大量的作品从那个时期,最后还是被留下来。现在要是说从纪录片,包括那些年轻导演,只是现在的媒体不如我们那时候幸运,现在大量娱乐化了。现在关注走到商业的市场上,有一些没被关注,该出来的也出来的。 程青松:现在电视台有导演的选秀,你刚才说那一部分年轻导演我们也关注了,确实年轻导演做剧情片的少,不像你们那一波,现在往往都是做纪录片的多一些。 王小帅:这也是一种很好的方法,如果从电影本身,为了记录变化,纪录片是很好的,这些年轻人这么做更能掌控自己,同时更私有化。 程青松:他们自由化的精神就是因为原来有你们,所以拿起摄影机拍纪录片 想拍的,精神来自独立电影这一代人的精神。 王小帅:小贾的文章,昨天晚上我们聊,需要这种。因为后来蹦出很多人可能不知道。 程青松:我们马上再版关于这一批导演的规划,其实已经给出版社了,今年肯定出来,这么多年过去,每个人提到的,每个人都有变化,但是还有的在坚持,(张敏)基本当老师了,片子拍的非常少了。但是你们三个没有完全断掉,本身是亮光,到后面给这些年轻的人,有一个至少有一个方法,我们可以从你们身上学到东西。这一点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所以小贾也在培养年轻导演,我也观察到你自己也做纪录片。 王小帅:对,准备开始剪剪,还做了一个,在全国拍一些静态镜头的。 程青松:更像当代艺术。 王小帅:对,我觉得也是反着走。就是说其实电影可塑形态的多样性。你掌握摄影机应该你是完全自由的,只是在考自己,其实说我们的一方面要,我觉得昨天晚上很高兴,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又把某种精神连在一块,这个真的是一个事。其实每个摄影机都是自己独立的,每个形态都是可能的,只是反过来我们每个人都在考自己。把自己怎么往前走,这是我们必须的。如果很长时间不拍片子也不行,要拍片子要往前走,同时要表达。就是转型是可怕的不是坏人的喧嚣。 程青松:我自己有一种感觉,最近见到几次,我觉得你现在反而进入了一个很好的自由状态,好像人生很多问题,孩子也很好,也优秀,各方面你创作上会更成熟。 王小帅:你这个感觉很对,这是我完全集中在电影的时候。 程青松:这是特别重要的。 王小帅:我觉得从社会的资源和资金角度讲,不是很困难。就是在自己能掌 控的情况下想清楚,回到最原始的起点。所以最近其实像风格有点小动作。 程青松:很适合小贾说的,我们的结局他们猜不出来,我觉得坚持很重要,现在要坚持。 王小帅:现在依然需要镇静,因为现在比那时候还要闹,那时候恐慌来自自身的孤独,现在是要抵抗外界的喧嚣。 程青松:像我最喜欢的一个小说的名字叫《过于喧嚣的孤独》。现在是周围一片喧嚣但是有孤独。 王小帅:有的时候这种孤独反而是一种力量,我觉得从理论上,现在整体社会的每一个人承载在这个社会里,被集体无意识地带动,人们的恐慌是传染的,社会的诱惑和恐慌是互相传染的。互相传染谁都怕被淹死,谁都拼命地游。在这个父亲的带领下,整个社会倾向在恐慌的成份下为自己寻找东西,掠夺,抢夺,从大的抢夺小到个人,小到往车里塞东西,大到父亲的角色,这个恐慌是传染的。政府和社会应该停止这种对民用的恐慌,引导到更纯净的。引导人们安静下来,这个不可能,每个人都在里面游泳。理想的缺失,我不相信所有人没有,其实是有的,在这个漩涡里,这个浪里必须去划这个船,这时候如果看到一两个还在那就是说谈所谓的那种理想式的东西,整体的社会必须群起而攻击,他不代表整个大家社会的恐慌。他是不合时宜的人,他是个压抑主义,看到这个东西他要灭掉。因为他要掩盖自己的行为,他又害怕自己的理想被点燃之后纠结,所以把整体的社会用无意识灭掉。所以就是说个别的人的形态,为什么永远得不到一个公认,一旦认知你那整个社会集体转型,这个社会不允许。所以大家只能低着头把内心残存的火焰压下去,觉得这是对的,有些人内心非常煎熬。这个时候的孤独,反而是一种幸福和财富! 程青松:你现在是幸福的。 王小帅:我已经不会为钱这个东西苦恼了,目前社会进入一种催眠和无意识 的状态,我们这种努力不会停的,小贾说我写一篇,我们无意识要走,看看这个东 西能飘多久,在大江大浪里。 程青松:还有什么话要补充?意犹未尽的话,我们这个没有时间限制! 王小帅:不会崩溃。 程青松:当然不会,那我们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