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立竞:你拍的电视剧,感觉制作很精良,而且很少有拖沓的东西在内,感觉你把电视当成广告片来拍了。 胡玫:你说对了,这是因为我单独搞了10年的广告,我现在自己也有广告公司,这个广告从接活开始我都是亲自出马,从策划到拍摄,后来这些片子比较能够深入人心,和我这10年拍广告的经历是密不可分的。因为广告比电影还要来得精致,还要来得难,它要求在30秒,或5秒当中,你要把企业的精髓、产品的精髓用最刺激人感官的方法,把它拍出来,何其难呢? 易立竞:你对自己拍的广告满意吗? 胡玫:很多时候是不满意的,因为广告很大程度上,并不一定能够最好地传达创作者的最高级的创作思想。比如说这个产品卖给你,我们就要面对这些女人的心理做研究,这个过程,对于一个导演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过程。你老不断研究这个受众群体,这不是一般导演能够受到的锻炼,所以它就使我很下意识,很本能地在组织一个剧本的时候想,哎哟,这个东西观众爱看吗?这个行吗?它变成了一种训练,就是关注市场,太关注了。 易立竞:这跟商业利益也有关吧? 胡玫:商业利益不重要,但是观众收视率是最重要的,商业利益与我无关,收视率和我有关系,是我的尊严。 易立竞:导演这种工作会不会让你觉得很累? 胡玫:心累。体力上的累其实是没关系的,最怕的是什么呢?那种接近死亡的感觉,等你拍完了以后,一看觉得什么都不是,那时候,你就觉得全白费了,所有的理想都完蛋了,你会真的有这种临近崩溃的感觉。 易立竞:那怎么办? 胡玫:完了就说服自己,不要崩溃,没关系呀。自己要给自己做工作,你要耐心,你不可能是失败的,没有关系,咱们尽力而为吧,自己对自己说,安抚自己,然后再一个一个镜头重拾起来,再想别的办法。真的,有的时候碰到这种情况,你真是难受,你比如说《忠诚》全接完的时候,我先给我的朋友看,我朋友看完以后大骂,“什么破烂东西,完蛋了你,什么玩意”,他说完后我觉得一夜,一夜头发就白了,觉得全部玩完了,接近死亡的感觉,因为你已经陷在里边,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了,就等着,比如说我特别信任你,让你看完了以后说句好,对吧,欣喜若狂,但没有想到他看了告诉你完蛋了,当然这是非常好的朋友才这样,当时就觉得懵了,很多次这样这种感觉。 你自己再重拾信心,自己整合自己,然后再想,真的是这样吗?也许不是,我就想想这里边特别美好的段落,怎么可能呢?看到那些词,不会激动?不会感动?太牛了。那地方,这么好的地方,他怎么会没看出来,他傻。老要在心里自己做操,想一定他判断错了,然后接着去想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因为当他看前面怎么样怎么样,这几场戏在开篇的时候,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怎么办?有救没有,好,没关系,前半部,全部拿掉,剪掉,一下子就全部剪掉了,没有了这个戏,然后从哪开始,这样是不是就活了呢,就一下子活了,以至于包括原来的《中国制造》,改名《忠诚》,因为是有人提示过,编辑当时谈到“什么叫中国制造啊,就是制造中国的官场怪现象”,所以拿去这个片子送审的时候,当天电话回过来,“这个片子有严重的问题”。说我不死定了,我全白玩了,完蛋了。在第二天早晨,中央台审查的时候,我把那个剧名改成《忠诚》,前头所有字幕都覆盖,就这样。主题改了,人家就顺着忠诚去理解你这个片子,这样的。 易立竞:一部片子能让你经历几次生死的考验? 胡玫:对,好玩啊,都是刺激呀,这种刺激,这种生活真有意思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