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SA打电话给我,半夜两点钟,我那时特难受,盖两层被子全身发汗。她不知道,她喝了酒,睡不着。她问我为什么不联系她,为什么不联系。她喜欢一句话说两遍。刚认识她时不是这样,离开杭州打电话时突然这样了。我开始还不习惯,刚要接茬发现后面还有话。现在好了,英语书里楼下那俄国老头,不等她另一只鞋落地,我不吭声。 “上周五不还联系了吗?发布会那天。” “那也是我打给你的,你从来都不找我,从来都不找。” “这不能怪我,我每次正想打给你,你电话就来了。” “每次你都这么说,能不能换点新鲜的,你写小说还这么土。” “小说也得尊重事实啊。你相信恋人的心灵感应吗?”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拿起电话的时候,我正想打给你,但是我试试感应准不准,就没打给你,等你过来。这个新鲜吧?” “一个意思。你就不能说你以后打给我吗,真诚一点。” “问题是说什么呀?全都是你吃了吗?吃什么,好吃吗,明天再这样换一家吃。全都是这些我们会对这种话麻木的。” “难道你以前恋爱不这样吗?恋爱不就是这样吗?你说话呀,我问你以前。” “我都忘了,我就记着你。” “哦?”她说,“我怎么没忘?” “你还不够爱我,过段时间,像我爱你这样,过去的恋爱全想不起来。” “是吗?”她想了想,“不对,你还是没给我打电话。” “你今天打电话给我就是要跟我讨论,我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你吗?” “是啊,还有就是告诉你,我不高兴。” 电话断了,我起来找药。妈富隆,这是治痘的,仁和闪亮,云南白药,六味地黄丸都和这没关系,找到一板白加黑,没说明书,黑的全吃没了,就剩白片了。行吗?我吃两片试试,我的黑夜充满阳光。 SASA电话又来了。 “我刚才忘说了,我是跟一模特出去喝酒的,男的,又高又帅。” “真棒。你还记得白加黑那广告怎么说的吗?” “别打岔,我对他有好感,他人特别好,特别用情。” “我想想,吃白的不打瞌睡是吧?” “他跟我说,他失恋了,要我陪他喝酒,讲了好多,还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说你还算男朋友吗?” “他想跟你上床,这么差劲的招数我早两年就不用了。女孩还没搞到自己就先喝挂了。” “是吗?他是先醉了。我还没说完呢,你听我讲。” “我跟你说,刚才那事我想了,我真想你,但不是时时刻刻。一阵一阵地满脑子都是你,那种感觉挺好的,一个人坐阳台上想你。要是一给你打电话,那感觉就全没了。” “是吗?你又骗我。” “真的,我小时候读海涅,有一首诗讲两棵树的,一棵树思念另一棵,远远看着,就是没长脚,过不去。你不觉得那种感觉特别好吗?” “不好。” “浪漫点行不行?你给我打电话也不是想问我干吗,我干了什么你根本没放在心上,你只想听听我说话,确定我还在,你男朋友还在。可我又不喜欢天天讲废话,下次开始你再打电话我就给你读书,一次读一段。” “我不会给你打电话了。” “我知道你在那儿,我在这儿,我们又不是树,只要动一动就能见着,这不挺好吗?不用每天都短信电话的确定啊。” “你找棵树恋爱吧。” 她又挂了,我还是发热,再吃一片,睁大眼睛看墙。 第三次电话: “祝你成功,祝你跟棵树幸福!” 第四次电话: “忘说了,我朋友喜欢的是妓女,特别动情,在你心里我连妓女都不如。” “不许歧视服务业!” “是你歧视我!” 第五次电话: “要是我太爷爷还在,他一定会替我杀了你!祝你幸福!” 她们家是书香门弟,她太爷爷叫崔振声,著名对联专家,早年闯关东到东北进行文艺创作。满洲沦陷后改笔名坐山雕,代表上联天王盖地虎,后为杨子荣所解为宝塔镇河妖。 都会这样,随着你渐渐长大,世界就变得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