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越南整体的平和与宁静来说，金边是一个复杂而极端的城市，把穷奢的境界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水平。它的皇宫灿烂夺目得像神话一样，简直怀疑晚上都不用街灯，就能把夜空炫亮。博彩业发达得去趟赌场就像进餐厅一样方便。金边在反省历史方面又有惊人的勇气，坦率地裸呈着红色高棉造成的恐怖伤口。 曾经看过潘礼德导演的《S21——红色高棉杀人机器》，独自观影的午后，天气炎热，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S21（Security Office 21）原先是一所普通的中学，一九七五年红色高棉将其变成了行刑的监狱，从一九七五年四月到一九七九年一月，有超过一万七千名在此遭刑的人在城郊的钟形杀人场被处决。S21几乎没有更动地复原着历史场景，四幢白色墙壁的教学楼弥漫着狰狞与阴森。 而钟形杀人场同样也极大地震憾了我的神经，纪念遇难者的白塔里足足堆了十几层头颅，为了节约子弹有很多人是被斧头劈死的，头颅上还留有着惊心动魄的痕迹。 我真的不太想描述它的具体内容，本来希望能够一路轻快地行云流水，但金边沉重的历史让人难以摆脱这份阴戾，似乎连旁观都是一种罪恶。 S21是我见过的最让我背脊发凉的地方，置身于那里，充满了不安与惊恐，它对历史的复原实在太可怕了。那些窗子、门、铁床，以及砖头砌成的逼仄牢房，密集得就像是蜂巢，每一小间都不足以使人舒展四肢平躺，连小小的窗户都成了奢侈。所有的教室都被打通，一眼望去像是没有尽头的噩梦。S21所有房间和走廊都铺有黄白相间的瓷砖，当年建造这里的工人何曾想过自己打造的竟然不是学校。 监狱本来是用来关押罪犯的场所，没有必要对罪犯感到抱歉，但S21不是，这里关押罪犯的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在那个特定的历史背景里，只因为你戴着眼镜，而我会说一点英文，这样的知识分子就可能被怀疑成背叛政府的罪犯。 在狭窄阴森的牢房里，匆匆而行，不敢看得太过详尽，唯恐细节会使恐惧更加放大。这里的参观者分为三类，日本旅游团、欧美游客、我。 红色高棉的恐怖，使我整整两个晚上都失眠，一闭眼就能够感受到房间里都贴满了当年死者的黑白照片。 如果不去看看月亮背面是什么，就很难充分了解一个国家。因为只看了辉煌灿烂的正面，就不知道它血液里还流动着痛楚，也不会对它产生迷惑与深思，更无以得知这个国家真正的灵魂是什么模样——灵魂总是被悲恸的沉重慢慢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