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清楚自己最大的优点是善于总结。三天下来，她很快就总结出自己的一套选题方法。 首先看播出时间，搞清楚什么人在看。《精英》栏目的播出时间是深夜11点，普通上班族基本已经进入梦乡。习惯熬夜而且又感兴趣的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应酬比较多，10点多刚回家，打开电视，有好节目就看两眼，没好节目就洗洗睡觉。这种人属于成功人士或往成功人士努力的人。另一种人是晚上脑子灵光、生活方式时尚的小资们。 那么，这两类人喜欢看什么人的故事呢？前者关注财富、传奇以及别人成功的原因，而后者更关心时尚、先锋、个性魅力。这就是选题要找的方向。 其次，千万不要只在网上百度或谷歌，这只能让你嚼别的媒体吃剩的饭。网上能搜索到的信息，一般都已经报道过了。除非你能有绝妙的角度，这一点一般人很难做到。 再次，充分利用图书馆和书店。小米上大学时就养成了有空就泡图书馆和书店的习惯。图书馆和书店分类清晰，信息更新快，比较容易找到你要的东西。 理清了思路后，小米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了。不到五天，小米就已经找了40多个选题；自己筛选了一遍，然后填好了20个选题报表发给卢建国。 在小米的意料之中，不过20分钟，卢建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好！很好！很有想法！明天你去主编那里把选题报上去。” 小米心头一阵暗喜，赶紧问：“那您觉得我这星期表现怎么样？” 卢建国回答得挺爽快：“我看你行，干活快，脑子灵。好好干吧。” 一句话听得小米心花怒放，看来卢建国对自己的工作效率很认可。那自己显然已经通过了一星期的考察期了。 几乎在挂掉卢建国电话的同时，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报社的梁主任。那广东味普通话听得小米头大：“这几天你怎么不来报社了？你记得那个邦伟药业吧，他们明天下午三点要在昆仑饭店搞活动，邀请了咱们两个！人家周主任点了你这个美女的名哦！” 放下电话，小米犯难了。两个电话意味着两种选择。小米以前在电影里见过这种场景，当时总认为太过巧合。是先骑着驴找马，还是下决心选择一项工作呢? 小米想起大学毕业时，满怀理想，每天忙于找工作。一天傍晚，小米参加了几个面试后回到学校，传达室的大爷探出个脑袋：“小米，你可算回来了，你爸上午从老家来了，在门口等了你一天了。现在好像回宿舍了。” 小米赶紧往宿舍跑。宿舍里空无一人，小米在门口东张西望，远远看见一群女生提着热水瓶叽叽喳喳地走过来。父亲也提着两个水瓶走在其中。顶着一头白发的父亲在一堆穿红戴绿的女生中显得特别奇怪。父亲头微微地低着，弯着腰默默地走着。这一幕如一幅照片，定格在小米的脑海里。 远在南方的父母希望小米能回到家乡做一个公务员。父亲安排好了一切，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希望说服小米一起回去。父亲给小米做了三天的思想工作，见小米执意要留在北京，就对她说：“既然你要留在北京，那一定要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事，而且只专心做一件事，坚持下去。” 父亲临别前的嘱咐成了小米心中的信念。每次遇到困难，她就用父亲的话激励自己。 就目前的状态而言，小米喜欢电视台的工作：有新意，也充满挑战。如此一想，小米心里有了自己的选择，于是打电话给梁主任。 小米把大意一说，梁主任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你是什么意思啊，说不干就不干了？你干得好好的，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米应承着，脑子里全是梁主任那满口黄牙，她按捺着说道：“梁主任，您先别生气，我一会儿去办公室找您，当面向您汇报。” 只是三天，小米的心就已经飞走了。小米走进梁主任的办公室时，暗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了。 梁主任的办公室破例地敞着门，梁主任背着手走来走去。见到小米，他已经没有了电话里的怒气，满脸堆笑：“小米，来来来，坐坐坐！喝口水！”他一边给小米倒水，一边问：“小米啊，你最近有什么困难吗？可以说一说嘛，我尽量帮你解决。都怪我太忙，关心你太少，你一个小女孩在北京真是挺不容易的啊。” 和蔼的语气，不！简直是温柔的语气。小米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居然嗓子发痒，口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梁主任看出小米正在犹豫中，趁热打铁：“我一向最看好你，也一直重点培养你。你也算我一手栽培起来的，现在你是咱们编辑部的主力了，已经是发展的黄金期了。” 梁主任停顿了几秒，示意小米把门关上，眨着小眼作神秘状：“有件事我本想过两天再告诉你，老王今年年底要退了，编辑部副主任的位置就空出来了。现在报社想重用年轻人，破格提拔一个业务能力强、人品好的青年骨干，我可是准备把你推荐上去的哦！还有一个更大的消息哦，咱们报社这几年搞经营创收，可是赚了钱了，已经在南三环买了栋楼，有部分是给职工的福利房呢。听说三年以上工龄就可以申请，你现在辞职亏得慌是不是？” 梁主任说完大口地喝口水，一脸真诚地望着小米。早就听说机关单位的领导会做思想工作，小米这才明白什么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梁主任的一番话说得小米脑子发热、眼睛发涩、差点掉泪，心理防线在一点点地松散。看来人都不能免俗，小米的小脑瓜里飞速出现了自己拿到单位的新房，请父母和朋友一起暖房庆祝的情景。 小米赶紧深呼吸了几次，定了定神，路上准备的话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到了嘴边只是勉强几句：“梁主任，谢谢您。我对报社各方面挺满意的，只不过，我想换个环境。” 梁主任的声音依旧温和：“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小米轻声说：“我想去ZNTV。” 埋头喝茶的梁主任突然笑出了声：“哎哟，真没想到，你的志向挺大。问题是你怎么进？我听说那可不轻易招人。” 小米心生些许骄傲：“我这几天刚去了ZNTV，帮他们干了点活，他们对我印象还行。” 梁主任的小眼瞪得更大了：“你和他们签合同了吗？你在那干什么工作？待遇如何？” 小米有些支吾：“我暂时做助理编导，现在发一点基本工资，以后要做了编导就会涨的。还没有说签合同的事，我想他们要是看中我，肯定就会和我签的。” 这时，梁主任把端在手里的茶杯咣当一声放下，一下子严肃起来：“小米啊，我一直觉得你挺成熟的，怎么这次考虑这么不周全啊！你有理想，我应当支持你，可是你也要分清楚情况。你现在在报社旱涝保收的，我可是听说ZNTV道很深啊！待遇啊、发展前途啊，有些事你不了解，不能想当然，可得考虑清楚啊！” 小米已经有些听不进去梁主任的话了，心一横说：“谢谢您的提醒。我相信ZNTV这么大的电视台，管理和用人机制应该很规范，发展空间也很大。” 梁主任又摇头又叹气：“到底年轻啊，小同志哎！稳定压倒一切啊！” 此时的小米一心只想早点离开报社，做一个真正的电视人。梁主任见小米心意已决，只好作罢。 踩着高跟鞋，奋力挤上728路公车，从长安街穿过一个北京城，从西边的木樨地到东边的通州，总共21站。在不堵车的情况下需要一个半小时，如果堵车就不好说了，两三个小时都有可能。好不容易到站，下车后的小米已经全身散了架。 自从决定离开报社，转入ZNTV寻梦后，小米也就告别了过去的小资生活。月薪2000的生活还真得仔细安排。 首先是住。位于大望路月租2500元的公寓是不能住了，小米在通县租了老式的一居室，房租800元。 其次是交通。以前出门就打车，现在坐公交车约100元。每天出门挤车是一场噩梦。 然后是吃饭社交。小米是朋友圈里有名的“吃货”。北京城哪里开了新饭馆，小米准会去尝尝。现在小米杜绝一切娱乐腐败活动，那帮吃友一来电话，小米就以各种借口推脱，久了就没人再打来了。从未进过厨房的小米买了本菜谱，依葫芦画瓢认真地做起来。即使偶尔出去吃饭，也只限于买个麻辣烫、吃碗面之类。如此，吃饭加上水电气至少也得700元。 电话也由全球通换成了小灵通，一个月的电话费从500元降到了100元左右。剩下300元用来买生活日用品。去商场shopping是不可能了，只能去小商品市场啦。衣服也只能穿以前的，常用的兰蔻化妆品那真是成奢望了！ 说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一点也不为过，紧紧巴巴刚好够。只不过，一旦生病，连买药的钱也没有，只能自生自灭了。 尽管生活质量直线下降，小米却没有怨言。有理想支撑着，小米的心情变得顺畅起来，内心又开始充满激情，对未来有了无限憧憬。 只是小米没有想到，离开报社后的自己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单位的人，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北漂”，这种无所依的漂泊状态持续了很多年。 姜到底是老的辣，梁主任的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