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又开始新一轮的面试。 刚开始，面试单位总是问小米：“为什么不想干了？这可是一家有名的报纸啊！” 当听说小米不愿意搞创收时，他们要么大谈现在报社经营的困难和创收的无奈，要么对小米的想法嗤之以鼻。后来再有面试时，小米干脆直接询问记者是否有创收的任务，大部分报社和杂志的回答都是肯定的。递了无数的简历，参加了无数的面试，眼看自己就要成为传说里的“面霸”，但换工作的事还是毫无进展。 小米虽然工作找得并不顺利，但在报社里却干得出奇好，师姐的说法果然被证实了。 跟着梁主任出去了几次后，小米开始自己出去。她很快就琢磨出了要领：全国有名的品牌一般都有自己的公关公司，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宣传策略，合作媒体基本捆绑在一起，很难再进入；而毫无名气的企业一般又难以承受报社的价格；反而一些省市级的品牌，已经不满足做当地“名优”，急于开拓北京市场，就会考虑在全国发行的报纸上投放广告。小米所在的报社又是经济类党报，写软文可信度较高。 关于谈事，小米也总结了一点：自己尽量少开口，听企业负责人讲当年怎么白手起家，吹嘘自己的产品，同时装出一脸崇拜对方的表情，在对方停顿喝水的间隙猛夸几句。自己千万不要主动说写软文，这样就失去了谈判的主动权，一般对方会憋不住主动询问。 一个月下来，小米谈了一个整版、三个四分之一版，还有两个中缝，一个月就完成了一个季度的指标。小米的能干让梁主任很是满意，每次看到小米，他都笑眯眯的，小眼睛成了一条线。只要小米一进他办公室，就赶紧让座，再也没露出过严肃的表情。 等到月底发工资，小米吓了一跳：14000元。看了看明细：基本工资2000元，饭补500元，交通费500元，奖金11000元。也就是说，软文提成是工资的三倍，这远远超出小米的想象。让小米困惑许久的一个谜团终于打开了：为什么办公室很少有人，记者们原来都出去赚钱了。 小米变得忙碌起来，白天出去见各色人等，晚上还有种种应酬：喝咖啡，请客吃饭，联络感情。 一晃近两年时间过去了，在一次报社全体成员的会议上，报社副总编宣布小米成为报社首席记者。在众人称赞和嫉妒的眼神包围之下，小米感到没有底气：自己被封为首席记者，并不是因为创作了多少有价值的新闻作品，而是因为在记者队伍里创收最高。小米成了梁主任眼里的“摇钱树”，所以他力争让小米成了首席。成为首席，不光收入水涨船高，基本工资就达6000元，提成比例也提高到8%以上，出门还可以用报社的采访车。 这样一来，小米的生活质量大为提高。她从老式的一居室搬到市中心繁华地段的精装公寓；不仅非名牌不穿，而且一定是最新的款式；出门只打车。 生活和工作看起来顺风顺意，只有小米自己明白，内心的暗流正四处涌动，厌烦情绪日益滋生、一触即发。 一天晚上，小米约了一个家具城的老总吃饭。这位老总最近业务红火，四处开分店，忙得风生水起，当然有大肆宣传的需要。 晚餐约在展览路上的莫斯科餐厅。小米穿上宝姿套裙和普拉达高跟鞋，挎着爱马仕手袋，化好浓妆，提前十分钟到达餐厅。 这位老总姓董，40多岁，河北人，身材高大，眉宇分明，看着还真精神。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上一次还是在一次家具展销会上，小米和董先生聊怎么借助媒体造势，扩大企业的影响力。董先生的家具事业正处于扩张阶段，小米的建议正合他的心意，没过两天，董先生就又约见小米。 一见面，董先生对小米热情有加，给小米拉凳子、倒水、夹菜、递纸巾……小米心里很受用。 董先生有意让小米写他的发家史，一边聊自己以前吃过的种种苦，一边不断喝酒。两瓶红酒下去，董先生的脸成了关云长，人也有了醉意，言语大变，说自己和妻子感情不好，很寂寞，喜欢小米这样的类型……听得小米头晕反胃，一边想着找借口离开，一边装着听得很认真。 好不容易吃完，董先生坚持要送小米回家。到了楼下，他用迷离的眼神看着小米说：“请我上去喝口水?” 小米立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连忙说：“不早了，改天吧。”董的脸凑得更近了：“你不是想让我在你们报纸上做整版吗？我把全年的广告都交给你好不好？” 小米下意识地打开车门，跳下车说：“不用了，谢谢您，再见！” 董立刻满脸怒容，扔下一句：“靠！别装了！”一踩油门，飞车而去。 小米又气又恨，踩着高跟鞋大步跑上楼，开灯后把包扔在地上，转身看见镜子上方的一滩污渍，仔细一看原来是用碳水笔写的一行已经字迹模糊的话：做中国最有深度的记者。 这是小米曾经用来激励自己的话。小米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浓妆艳抹，一身名牌，天天早出晚归，满脸假笑，满口假话。自己看着都厌恶，别说有深度，就连一个合格的记者也谈不上。真是讽刺！想到这些，小米有说不出的沮丧，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一头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大哭起来。 痛哭之后，小米自我反省：这工作即使收入再高也不能干下去了，立刻换工作，要不就做编辑吧。既然他们这些老总都爱上报纸吹嘘自己，那自己也来个自我推销吧。 《手递手服务报》是一家免费刊登个人信息的报纸，当天给信息，第二天见报，小米租房买二手家具等信息都是在这张报纸上找到的。小米在求职专栏里写着：女，本科，文笔好，两年工作经验，求编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