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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红丛林——曼哈顿的九月

曼哈顿的九月总是那么明媚迷人,今年也不例外。气温是宜人的七十五度,湿度又低,蓝天无云。躁动的夏日过后,惬意的天气回到了这座城市,好天气总在提醒人美妙的事情将要发生,好运马上就会降临。空气在兴奋地震颤,某一天,睡意昏沉的城市忽然间变得狂乱。熟悉的车流又蠕动在第六大道和公园大道上,人们用手机交谈的声音在空气中嗡嗡作响,餐厅里人头攒动。对于这个国家其他的城市而言,劳动日标志着夏天的结束和新学年的开始。但在纽约,几日后即将开幕的时装周才是一年真正的开始,那是老传统了。 公共图书馆后面的第六大道上,布莱恩公园成了一片白色帐篷的海洋,几十场时装秀将在这里陆续上演。铺着黑色地毯的台阶一直通向法式玻璃门。整个星期,台阶两侧都会挤满人群:希望能瞥到一眼自己喜欢的设计师或明星的学生、喜欢到处拍照的日本人(大家一致认为他们已经礼貌多了)、娱记、戴耳麦和对讲机的保安人员、公关公司的年轻姑娘们(总是穿黑色,神色焦虑),还有形形色色对着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的有钱来宾。路边黑森森一长溜林肯城市汽车,似乎要举行一个极其重要的国葬。但帐篷里,生活却在展现着它最光彩耀目、令人兴奋的一面。 在纽约,要保住一个人的社交地位(或者仅仅为提醒别人你的存在),有那么五六个重大的活动是必须参加的,其中第一个便是维克托里·福特的时装秀,定在时装周第一个星期四的晚上七点举行。六点四十五的时候,帐篷里已是一片喧闹--里面有六个摄制组、百来个摄影记者,还有不计其数的时装界人士、社会名流、买家和二流明星,所有人都带着开幕式夜晚人群的那种期待表情,迫切地等待着展出的开始。一位臂弯里抱着一只德国种小狗的小姐的后脑勺被摄像机磕了一下;某人的JimmyChoo露跟女鞋的鞋带被一个公关公司的姑娘踩了,匆匆奔向某个大人物的姑娘差点把那位女士撞倒在地。不过,他们想一睹明星风采的愿望落空了,因为明星(还有政界要人,比如市长)是从不走前门的。他们通常会在保安的护卫下由某个秘密的偏门直接进入后台。在这个世上,生活就像一个接一个越来越小的排除圈(你也可以说是但丁关于地狱的圈),演出开始前,后台是你唯一的去处。 后台的一个角落里,维克托里独自躲在一架子衣服后面,偷偷地吸着烟。她几年前就戒了烟,现在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想一个人静一静。在这三分钟里,谁也不会来打扰她,她可以集中精神想一想,为接下来的六十分钟做好准备。表演中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她操心,既要和身份尊贵的客户周旋,又要接受几家电视台和报纸的采访,她得忙到表演的最后一分钟。她皱着眉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想体验这片刻的宁静。过去的四个星期里,她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但接下来眨眼即逝的一个小时才是关键时刻。她将烟蒂扔进一杯喝了一半的香槟里。 她看了看表--雅致的Baume&Mercier;不锈钢手表,表面上嵌着一圈小钻石--深深地吸了口气。六点五十了。等到八点,当最后一位模特在T台上走完最后一圈的时候,她就该出去鞠躬了。那时,她就能知道自己来年的命运了。要么攀上成功巅峰;要么不高不低,仍要打拼;要么滑落谷底,不得不从头再来。她知道自己这次的展出很冒险,也知道自己不一定非得这么做。所有设计师都会坚持一贯的设计思路,如果那种思路曾经让他们在过去三年里如此成功的话。但维克托里不愿意那么做,那太容易了。今天晚上,她希望能向人们展现她才华的另一面,让人们看到女人还能穿出一种全新的风貌。她是英雄还是傻瓜就看今天的了,她自嘲地想。 从那一架子衣服后面走出来,她立刻被三个助手围住了。她们都是二十几岁、朝气蓬勃的姑娘,几个星期来和她一起没日没夜地工作着。她们穿着这次新系列中的衣服,拿着书写板和耳麦,脸上带着慌张的神情。 维克托里平静地笑了笑。"莉拉,"她对其中一个姑娘说道,"鼓手们都到位了吗?" "是的,都到位了。另外,邦妮·比切克,就是那个八卦的专栏作者,她在发脾气--她说她耳朵不好,要我们给她换个位置。" 维克托里点点头。千岁老太婆邦妮·比切克,有点像格林童话里邪恶的女巫--没人喜欢她,但如果不请她,这一年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保证会给你来点负面报道。"把她的位置和莫夫·宾奇利换一下。莫夫只是期盼在这里露个脸,她不会介意坐在哪里的。但是要快点,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莉拉点点头跑开了,剩下的两个姑娘仍然争着向她汇报。"《番外》想做个采访……""凯斯·理查德要来,但我们已经没有位置了……" "有四双鞋子不见了……"维克托里迅速地处理了这些问题。"《番外》可以做两分钟的采访,把凯斯·理查德带到后台来,让他一直待在这里。那些鞋子在化妆台下面的一个盒子里。"她略微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之后,向《番外》的采访人员走去,他们旁边围着一群善意的群众,都想和她打招呼。她带着优雅的表情在人群中穿过,感觉有点应接不暇,停下来亲亲这个,和那个说上一两句俏皮话,还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拉了拉手。小姑娘脸上的神情严肃而虔诚,她母亲解释说她已经是她的超级粉丝了。 但愿她看完了这场展出后还能是我的粉丝,维克托里心中自嘲地想着,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眨眼间《番外》的采访人员已经到了她跟前,一个满头红色小卷发的年轻女人将话筒杵到她面前。维克托里瞅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心中咯噔一下。六年接受采访的经验让她能够一眼分辨出采访者的敌友态度。虽然大多数媒体记者都像最成熟老练的明星一样友好和善,但是偶尔也会有例外。维克托里从那个姑娘脸上勉强挤出来的轻蔑的笑容里看出自己得小心应付了。或许只是因为她刚刚被男朋友甩了,但更有可能是一种深层次的原因:一种愤世嫉俗的情绪,毕竟在纽约混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个大家都不得不承认。 "维克托里,"那个女人倨傲地说,之后又加了句,"你不介意我叫你维克托里吧?"她那故意装作很有修养的腔调告诉维克托里,她看不起时装业。你已经四十二岁……" "四十三,"维克托里纠正她,"我现在每年还过生日。"她是对的--采访一开始就问到年龄绝对是来者不善。 "而你至今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你的事业真的值得你放弃婚姻和孩子吗? "维克托里笑了起来。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女人在事业上多么成功,只要她没有结婚生子,就会被人们认为失败呢?在那种情况下,那姑娘的问题根本不合适,也是很不尊重别人的,她如何知道世道艰险,如何知道为了达到今天的地位--成为一个具有国际知名度、有自己的公司的时装设计师--需要做出怎样的努力和牺牲呢?她今天的成就是眼前这个不快乐的年轻女人怎么也无法取得的。但是维克托里知道自己不能失态。否则的话,电视,还有那些八卦专栏或许会大肆渲染的。 "我每天早上起来,"维克托里又端出那套她以前讲过无数次(但好像一直没人明白过)的话来,"四周看看,听听。我形单影只,耳边……一片寂静。"那姑娘露出同情的眼神。"但是,"维克托里竖起一个手指,"耳边……一片寂静,然后,一种幸福的感觉慢慢地从我心底涌上来。一种快乐的感觉。然后我感谢上帝,我还是自由的,还可以自由地享受生活和事业。" 那个姑娘不自在地笑了起来,用手捋了捋头发。 "很多关于女人的说法都是骗人的,不是吗?"维克托里问道,"你告诉自己想要什么,但那其实只是社会希望你要的。很多女人认为顺从才能生存。但对于有些女人来说,顺从就等于死亡。是灵魂的死亡。灵魂,"她说道,"是很宝贵的东西。生活在谎言当中,你就损害了灵魂。" 那个姑娘惊讶地看着维克托里,然后,又皱着眉头使劲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时,维克托里的一个助手一边激动地对着耳麦说些什么,一边走过来打断了她们。"珍妮·凯德茵来了,估计三分钟后到……" 温迪·希利把鼻子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从凯迪拉克-凯雷德车里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围在悍马车边的一群娱记们。虽然无数次目睹此景,但每一次她都不禁惊讶于这些娱记怎么总能找到那些影星。他们就像猎犬一样能嗅出明星们的踪迹。尽管在电影圈混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理解那些巨星怎么应付得了这样的关注,她自己是不知道(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知道)该怎样应对的。当然,在她这个位置上,也没有那样的必要。她是派拉多电影公司的总裁,电影界最举足轻重的女性之一,但娱记们很可能把她当成某人的助理。 温迪回身面向车子,下意识地拽了拽自己黑色的Armani夹克。她的衣橱里几乎全是黑色的Armani单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差不多两年没逛街了。这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特别是她最好的朋友维克托里·福特就是一个时装设计师。像今天这种情况,她本该好好打扮一番,但她是直接从公司赶过来的。有自己的事业、三个孩子,还有一个有时像个孩子似的丈夫,有些东西她不得不放弃,比如时装,比如健身,还有健康的饮食。但是,管他呢。女人又不是万能的。重要的是她来了,而且,如她几个月前就答应了维克托里的,把珍妮·凯德茵带来了。 娱记们向悍马车边挤过来,几个保安赶紧站上前来,奋力挡住热情高涨的人群,但人瞬间又多了许多。珍妮的公关助理,一个冷面女人--大家都叫她多米诺--从车里出来。多米诺才二十六岁,但是那副千万别惹我的姿态却往往让人想起彪悍的男性,那副低沉的嗓音更让人觉得她早上肯定吃了钉子。"听着,都退后!"她大声吼道,目光凌厉地扫过人群。 然后,珍妮·凯德茵才从车里走出来。温迪觉得她本人比照片里还美,美得能让人惊掉下巴。摄影记者们通常只能拍下她略有些不对称的脸蛋和偏圆的鼻尖。但是当你看到她本人时,这些瑕疵都会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无形的气质抹去,你会觉得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某种内在的东西让她艳光四射,虽然身高只有五英尺九英寸,虽然偏金红色的头发像尚未熟透的草莓,颜色黯淡,但那丝毫不减她的魅力。 她冲着娱记们嫣然一笑。温迪站到一边,望着她。圈外的人也许会很好奇,认识这样一个尤物会是什么感觉。他们也许认为嫉妒会使她们做不了朋友。但是温迪认识珍妮时她们才刚刚涉足影视圈,如今已经有十五年了。虽然珍妮既有钱又有名气,但温迪却从未想过要和她换个位置。珍妮有点假--她既不傲慢自负,也不自私无礼。但你总觉得她身上缺少了什么。或许是灵魂吧。珍妮是她旗下的艺人之一,温迪知道,她们之间的亲密程度也许不亚于珍妮和任何人的关系,但她们不是真正的朋友,至少不是她和维克托里、妮可·奥内利那样的朋友。 保安为她们在前面开出一条道,让她们能够通过从车子到帐篷入口处的这一小段路。珍妮穿着一条棕色微喇的裤子,套着一件彩色的夹克,温迪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酷的一身装束。这也是维克托里设计的新款之一,温迪知道这是维克托里专门为珍妮设计的,为此珍妮还特意去了几次维克托里的工作室。但维克托里这三个星期以来太忙了,以至于温迪都没能和她聊聊这件事情,也没能听她说说她对珍妮的看法。不过,她能想象出来维克托里会说些什么。她会像个小孩子一样皱起面孔说道:"知道吗,温,珍妮是个了不起的姑娘。但你就是没法说她'好'。她可能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算计--甚至比妮可还会算计。"然后她们就会笑起来,因为她们一直认为妮可可能是这个城市里最精明的女人。她工于算计,她的高超之处在于被她算计了你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突然就完蛋了。 这次让珍妮参加维克托里的时装秀就是妮可的主意,这让温迪感到多少有些尴尬,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本该自己想到的。"这是完美的结合,"妮可说道,她那一贯平静冷淡的语调让人觉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话都是绝对正确的。"珍妮·凯德茵是最著名的影星,而维克托里是最重要的时装设计师。而且,"她说道,"珍妮大多数时候穿的都是男设计师的服装。我觉得珍妮本质上来说是个女权主义者,特别是在和凯尔·昂格尔分手后。"她指的是那个在深夜访谈节目中公开甩了珍妮的动作历险片男星。"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样,我个人是很欣赏她女权主义的一面。在男人方面,她或许没有眼力,但在服装上,她绝对很有眼光。" 妮可说的果然没错,珍妮对维克托里来为她设计衣服非常高兴,对参加她的时装秀也一百个乐意。有她出场,维克托里的时装秀会受到更多公众的关注。看着珍妮款款地从夹道相迎的记者群中穿过(她有办法既对他们的在场做出回应,又表现得极其自然,好像眼前根本没有摄像机在拍她似的),温迪希望珍妮的出现能成为维克托里的表演成功的预兆。她是相当迷信的,虽然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今天,为了维克托里的缘故,她甚至穿上了她的幸运内裤--很不好意思,那是一条已经有些破旧的白色大号Fruit-of-the-Loom的内裤,五年前她的一部电影第一次得到奥斯卡奖提名时她就穿着它。 珍妮走进了帐篷,温迪紧随其后。她垂在两侧的手迅速地交叉了一下。但愿维克托里的展出成功。没有人比她更应该获得这样的成功了。 几分钟后,七点一刻整,一辆车窗紧闭的崭新的林肯城市轿车在帐篷面向第六大道的入口前停下。一个头发梳得油光可鉴、身着细条纹西服的司机走到轿车后部,打开了车子后座的门。 妮可·奥内利从车里出来。银色的裤装配着带褶边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泛着红色的金色貂皮夹克,和她头发的颜色几乎一样,一切都准确无误地彰显出妮可·奥内利的重要身份。妮可从年轻时候起,身上就自然地透出一股大人物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揣度她会是谁。一眼看上去,她那迷人的秀发、靓丽的衣着可能会让别人认为她是个电影明星。但是凑近了看的话,人们就会发现,严格地讲,妮可并不是很漂亮,但她尽了最大的力量修饰自己。再说,信心和成功本身就能给女人平添一份魅力。所以,大家一致认为妮可·奥内利漂亮得不得了。 同时她还很精明。她深知维克托里的表演不到七点半是不会开始的,就掐准了时间,既不会迟到,也不必在现场等太长时间。作为《营火》杂志的主编(《时代》周刊称她为出版业最权威的女性之一),无论什么样的时装展,只要她愿意参加,都少不了她一个前排的位置。但是坐在那些离T台仅几英寸之遥的座位上,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难安。摄影师和摄制组像忙着搜寻地下块菌的猪一样在T台前来回穿梭。常常会有人直接走上前来和你搭讪,向你发出宴会的邀请,或者提出商务会谈的请求,或者只是想和你聊上几句。妮可很讨厌这种情形,因为她实在不擅长这些简短的闲聊,不像维克托里,她两分钟的时间里也可以和车库工聊到他的孩子。结果人们就误以为她是个势利小人、婊子,对此,不善闲聊的她也无从辩白。每次面对陌生人那张热切渴望的脸,她就会发愣,不知道他们希望听到些什么,也深信自己无法满足他们的期望。不过,在工作上,面对的是一个宽泛的群体,而非具体某个人的时候,她却能深解公众的普遍喜好--让她一筹莫展的是某个作为个体的公众。 这就是她的弱点,但是已经四十二岁的她很明白,再为难自己也是徒劳,接受自己不完美这个事实要容易得多。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避免置身于那种情境。现在,她看了看表,确定已经七点二十了之后,才抬步走上台阶。这时候进去她就只需要在那个位置坐上十来分钟,然后每个人的目光就都将集中在T台上。 立刻有两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记者冲到她跟前给她拍照。自从她六年前成了《营火》这份老杂志的主编,并让它重新焕发青春,成为娱乐、传媒和政界人士的流行文化宝典以来,就有人给她拍照了,无论她走到哪儿。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她还会给那些记者们摆姿势,但不久她就意识到站在耀眼的镁光灯前,极力做出一副自然的姿态(或者一副乐在其中的姿态)绝非她的强项。再者,她也不希望自己产生某种危险的幻觉--以为有人拍自己,自己就很了不起--那是这座城市的通病。那样的事她在这一行已经见得太多了。那些人开始认为自己也成名人了,不知不觉中对虚荣的关注就超过了对工作的关注,在工作上开始分心懈怠,最后落得个卷铺盖走人的下场,就像最近刚刚发生在她认识的一个人身上那样,不得不搬到蒙大拿州去。 再也没有人听到过他在那里的消息。 于是,妮可决定,虽然她无法避开那些摄影记者,但她也没必要特意摆什么姿势。她只需要做她自己的事,就当他们根本不存在。结果,在妮可·奥内利的每一张照片里,她都在走着。从林肯轿车走向剧院,脚步轻快地走下红地毯,所有的照片都是她风一般走过时的侧影。自然,这让她和媒体之间的关系一度紧张,有一段时间,他们也骂她。但是几年的坚持("坚持,"妮可总说,"是成功的女仆。")终于有了回报,现在,妮可的拒不摆姿势被视为她的一大个性,成了她独特的魅力所在。 她迅速从两个记者身边走过,穿过一道法式的门。门口天鹅绒的隔离带外站着更多的摄影记者。"妮可来了!"有人激动地叫道,"妮可!妮可·奥内利!" 妮可觉得那很傻,但心中并没有感到不快。事实上,他们这么高兴看到她,她心里觉得暖融融的。当然,几年来,她和他们都已不再陌生,《营火》本身也曾从他们大多数人手中购买过照片。经过时她冲他们莞尔一笑,微微挥了挥手,说道:大家好。" "嘿,妮可,你穿的是谁设计的服装?"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的女人热切地问道,看样子她干这一行很可能有二十多年了。 "维克托里·福特。"妮可答道。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满意地说道,她总是穿福特的服装。" 大部分人都挤到帐篷里面去了,那里是维克托里的展出将要进行的地方,所以妮可没费多大劲就穿过了天鹅绒隔离带。但是帐篷里面就没那么容易了。一片八排的看台几乎升到了帐篷顶部,T台前面用一道低矮的铁栏杆隔开的还有更多的看台,后面站着上百个摄影记者,正在寻找着合适的拍摄位置。T台本身用塑料幕布围着,那情景就像一个大型的鸡尾酒会。空气中洋溢着一种节日的气氛,也有点像学生重返校园,在汉普顿最后一场大型聚会之后就再没见面的人们像几年没见似的相互打着招呼。那气氛很有感染力,但是妮可看到挤在那里的人就不由得泄了气。那拥挤的人群,她怎么过得去呢? 有一刻,她考虑要离开,但很快又打消了那个念头。维克托里·福特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只能硬着头皮从人群中挤过去,但愿那不要太难。 突然,一个女人似乎觉察出她的为难,走到她身边。"嘿,妮可,"她像老朋友似的愉快地和她打招呼,"需要我领你过去吗?"妮可摆出她最得体的派对表情--一个僵硬、尴尬的微笑--将邀请函递给那位姑娘。那姑娘领着她在人群中穿过,一个记者举起相机给她拍照,几个她认识的人热情地向她挥着手,挤过来和她握手,向她飞吻。保安徒劳地对着人群大声叫着,想让人们都坐到各自的位置上去。几分钟后,她和那位同伴终于走到中间的T台边,妮可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位置。一张带着不规则的边缘的--维克托里的服装标牌的一个特点--白色卡片上写着她的名字:妮可·奥内利。 妮可欣慰地坐了下来。 立刻有几个摄影记者冲到她面前拍照。她看了看T台的另一边,那儿似乎比她这边有序多了--至少每个人都坐在位置上了。她两边的座位都还空着。她转了转头,遇上了化妆品行业巨头莱恩·贝内特的目光。她暗自觉得好笑。并不是因为莱恩不该出现在时装展上,化妆品、香水和时装之间有着割舍不断的天然联系,他有充分的理由参加时装展。只是她想象不出莱恩那样臭名昭著的大男子主义者会对女人的时装感兴趣。他垂涎的恐怕是那些模特吧,那可是纽约大多数成功男人都无法拒绝的消遣。他向她挥手致意,她也抬起拿着节目单的手,冲他点了点头。 她叹了口气,不耐烦地看了看表。快七点半了,还不见有人来撤掉那些塑料幕布--那意味着表演要开始了。她瞄了一眼右边的位置,看谁坐在她旁边,很高兴地发现上面的卡片上写着"温迪·希利",她另一个最好的朋友的名字。这样正好--仲夏以来,她已经至少一个月没见到过温迪了。她们两家人都各自出去度假了。温迪一家去了缅因州,那里是本季电影圈内人士最热衷的度假胜地,之所以如此目标明确,是因为无事可做,而那里据说周围都是自然风光。不过妮可想但凡自以为重要的好莱坞人士都绝不愿意被发现死在一个少于六卧的套房里,即便是去东北部的荒凉之地,他们身边也绝少不了一两个随从。妮可则带着家人去了新泽西州的皇后镇滑雪,用她丈夫西摩的话说,去那里既可以远离尘嚣,又不必舍弃现代文明。不过,他们在那里还是碰到了几个熟人,这印证了一个事实:不论你走多远,你都不可能真正地离开纽约…… 她不耐烦地玩弄着手中的节目单,猜想表演迟迟没有开始很可能是由于珍妮·凯德茵,她的位置就安排在温迪的另一边。电影明星几乎是现代社会离不开的一大罪恶,她想着,随意地看了一眼她左边位置上的名字,顿时愣住了。 "柯比·阿特伍德。"那上面写着。 她迅速地转开了目光,眩晕、内疚、激动和困惑,各种感觉一起涌了上来。是巧合吗?还是故意的?有人知道她和柯比·阿特伍德之间的事情吗?但是,怎么可能呢?她肯定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想柯比应该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几乎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想起过他了。但是现在看到他的名字,当日在纽约游廊8夜总会洗手间里的情景一下子又浮现在眼前。 那至少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也没见过面。柯比·阿特伍德是个颇有名气的男模,她是在《营火》举办的一次招待会上遇到他的。当时,她独自站在吧台旁边,柯比微笑着向她走过来。他长得那么帅,但她立刻打发了他,因为想到他可能把她误以为是别的什么人了--某个能在事业上帮上他的人。后来,当她坐在贵宾席上,看着表,心里盘算着再过多久离开才不会显得失礼的时候,柯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的确招人喜爱,他帮她拿了杯饮料。和他聊了五分钟之后,她就开始幻想和他做爱会是什么感觉了。虽然她想柯比应该对她没什么兴趣,但是要一个女人面对柯比这样一个男人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她知道自己这样是很危险的,她不想让自己冒险犯傻,就起身去了洗手间。柯比跟在她身后,一直跟进了洗手间和里面的小隔间! 说起来有点可怜,在洗手间小隔间里的那几分钟成了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几个星期后,她仍常常想起那一刻。他乌发覆在前额的样子,他饱满双唇的颜色(樱桃般的嫣红色,唇线分明,像涂了口红一般),还有他的双唇贴在她嘴唇上的那种感觉,柔软轻滑湿润。(她丈夫西摩总是噘着嘴干巴巴地嘬她几下。)她的整个脸在他的双唇中陷落--她的腿软弱无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会有那样的感觉。四十二岁了!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幸好,那次之后就再也没发生什么了。柯比留了他的电话号码给她,但她从来没打过。和一个内裤男模发生私情是很荒唐的。当然,斯普拉什-弗纳半数以上的男主管们都有私情,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懒得加以掩饰,而她也不加掩饰地对他们的行为表示鄙夷…… 但是她现在该怎么做呢,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在半个纽约的注视之下?假装不认识他吗?但是如果他提起来呢?如果他不记得了呢,那不是更糟?维克托里会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她还是单身--或许这样的情形她面对过无数次。但是她和同一个男人生活了十四年多。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生活了那么久之后,她就失去了和其他男人浪漫的能力。 这不是什么浪漫,她严厉地提醒自己。她应该像对待普通朋友(事实上他就是)那样和他打个招呼,然后看自己的时装秀,然后回家。一切正常,不会有什么的。 然后柯比在她面前出现了。 "嘿!"他大声而又热情地同她打招呼,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她抬眼看了他一眼,打算给他一个冷漠的表情。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相信自己肯定笑得像个傻乎乎的小女生。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道,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紧紧连在一起的座位让他们坐在一起时胳膊不可避免地碰到对方。她兴奋得有点晕乎。 "维克托里·福特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 柯比点点头。"真希望我早知道这一点。我简直不敢相信能坐在你旁边。我一直在到处找你呢。" 妮可惊讶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瞄了一眼周围,看是否有人注意他们。在这种情形下,大概什么都不说最好。 她点了点头,偷偷地看了一眼他的脸,那一眼立刻让她想起了他们的接吻。她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她的身体开始苏醒了。 "你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他直截了当地说,那语气听来好像真的很受伤,而我又没法打给你。" 她转过头,希望能让别人认为他们不过在随便聊聊。"为什么?"她问道。 他凑近了一点,用手碰了碰她的大腿。"哦,"他说,"说起来挺傻的。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是说,我知道你很有名--但是我想不起来你是在哪儿工作的。" 他的表情有点尴尬,又有点想笑,似乎除了拿自己的愚蠢开玩1笑之外,他别无选择,他希望能以此将她逗乐。妮可笑了笑,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如果柯比真的不知道她是谁的话,那他可能确实是对她本人感兴趣了。 "《营火》杂志。"她轻轻地说。 "对了,就是这个,"柯比说,"可我就是记不起来。而我又不想问别人,那样他们会觉得我真的很笨。" 妮可发现自己在点头表示同意,好像自己也常常遇到类似的情形,所以完全能够理解他似的。 一个摄影记者跳到他们前面,拍下了他们的照片。妮可赶紧将头转开了。这是她最不希望的--一张和柯比·阿特伍德的合影。不能再和他聊了,她坚定地提醒自己。但柯比似乎不是那种善于掩饰自己感情的年轻人。他又随意地碰了碰她的大腿以引起她的注意。"我常常想象自己会碰到你,"他继续说,"然后我们可以……唔,你知道的。"他很有诱惑力地耸了耸肩,"我是说,我一遇到你就喜欢上了你,知道吗?我喜欢的人并不多。我是说,我认识很多人,但并不真的喜欢他们……" 她向莱恩·贝内特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好奇地看着她和柯比,或许在好奇她和一个男模有什么话好讲。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她轻轻地说道,目不斜视。 "然后,我在这儿,在时装展上碰到了你,还坐在你旁边,"柯比继续兴致勃勃地说着,就像那个词说的……什么词来着?缘由?" "缘分。"妮可说道,换了个坐姿,那个词突然让她看到了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我会和柯比·阿特伍德上床的,她疯狂地想。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知道一定会,她会做一次,不告诉任何人,然后就再也不做了。 "对了,缘分。"柯比重复道,冲她微笑着,"我喜欢你这一点,"他说道,"你很聪明。你懂得语言。现在很多人都不再懂得语言了。你注意到了吗?" 她点点头,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她希望没人注意到。幸好帐篷里面本来就很热,所以她的反应并没有显得不正常。她也想用手中的节目单给自己扇几下,不少人正在那么做--很明显,他们对表演的延迟有些不耐烦了--但终于还是没有那么做,那太不庄重了。 似乎察觉到观众的焦躁,一个鼓手敲了一下鼓,然后T台两边的鼓手也跟着敲了起来。场内一阵小小的骚动,珍妮·凯德茵在四个保安的护送下,从隔开T台和后台的纱幕后走了出来,在位置上坐下,温迪跟在她后面。 温迪坐下后,开始向妮可说起缅因州的蚊子。这时鼓声越来越响了。两个工作人员迅速地将塑料幕布卷走,耀眼的白色底灯亮了起来。突然,第一个模特出现了。 她穿着一件尖领紫红色短夹克,下面是一条长及脚踝的绿色长裙。妮可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两种颜色在一起本应不协调的,但是实际效果却恰好相反,它们看上去很靠谱--大胆、绝妙--似乎再自然不过,每个人都会把这两种颜色搭在一起穿。但是在那之后,妮可就开始走神了。她向来善于将精力集中在手头的某件事情--或某个人身上,那一直是她引以为豪的能力。但是现在,让她引以为豪的注意力似乎背叛了她。她看着舞台上走过的模特,竭力想要记住她们身上的服装细节,以便以后可以和维克托里谈谈她的看法,但她的大脑却不肯合作。鼓声敲乱了她的心思,她满脑子想的只有柯比和那种被征服的美妙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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