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54年出生在安徽省合肥市。父母亲是国家干部。我是喝奶妈的奶水长大的,后来母亲总是埋怨:奶妈的奶水没有营养。 我很顺利地读完了小学。四年级时,班主任在评语栏上这样写过“优点:胆小”,我最害怕体育课与劳动课;在全班同学注视下,从跳箱上翻过去,简直是一种耻辱。班主任每每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我时... 查看全部[ 我是梁小斌 1 ]
我的写作生涯是从写“公社开完欢迎会,一颗心飞到生产队”这样的句子开始的。其中还有也很重要的另外一句话:“想着想着入梦乡,手儿放在心窝上。”这就是我初出茅庐时的作品,并谎称曾经发表在人民公社的黑板报上。因而我与顾城是很不相同的,与他的发轫之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相比较,顾城较早地... 查看全部[ 我是梁小斌 2 ]
从房檐下穿过,冲进这扇门,我疾走冲刺,我想躲过那一串雨滴,但就像在迎接这串雨水那样。我站在房檐下的瞬间,那一串雨水正好滴进我的脖子。竭尽全力的躲避就像竭尽全力的迎接。 维特根斯坦说:逗留在宗教领域。... 查看全部[ 信仰 ]
当两个唯心主义者在争吵时,往往有利于唯物主义,反之亦然,当两个唯物主义者相互指责对方违反客观规律时,这境遇也将引起一个唯心主义者友好地倾听。... 查看全部[ 境遇 ]
1 穷途末路的逻辑思维的这根手杖上写着: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它以此支撑着人的整个生命体系。这条箴言暗示着逻辑的力量能够读懂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假如,的确存在着让我感到恐惧而又无法理解的事物时,自我安慰的逻辑人会说,这种事物最终将被我理解。意思好像是说:最终会被我掐死。 ... 查看全部[ 由逻辑世界想到的 ]
强盗盯上了阿里巴巴的家,在门外画了个“×”,阿里巴巴的女人在城里所有的大门上都画了个“×”。阿里巴巴消失了。... 查看全部[ 消失 ]
我的妻子说:“我们在一块儿时,天天吵架,但是把你放跑后,连一个吵架的人都没了。”妻子在回想中得出结论,吵架还是值得留恋的。 是的,他每天用鞭子抽我,证明他还重视我,不然他为什么不用鞭子去抽身旁的石头呢?如果把挥舞鞭子的人消灭掉了,连个能经常想我的人也没有了。... 查看全部[ 鞭子 ]
一根绳索套在我的脖子上,请帮个忙,不是踢板凳,而是把我脚下的大地一脚踢开。这样,就是绳索断了,我也不会落在大地上。... 查看全部[ 愿望 ]
摄制组的人问那个正踩在昔日长城废墟上的妇女:你知道这儿曾是长城的源头吗?妇女说:我不知道,我丈夫去年死了,得了骨髓炎,也就是癌症,现在在闹饥荒,我带着孩子过,也还好。 这是答非所问,妇女有可能从长城的源头而来,但她的确无从回首,也没有回顾的必要。 相比较,摄制组的人的... 查看全部[ 关于源头的回答 ]
手上有一根刺,使我不得不回忆这只手今天抚摸了些什么。... 查看全部[ 思想 ]
一位素不相识的老人给我来信,他一直注意我这几年的生活,他听说我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工厂,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因为我是诗人,我离开繁重体力活的束缚,以便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抒情才华,这是理所应当的。 简单讲,这大概就是人民的思想,有“贡献”的人,他的生活自然轻盈一些。在这质朴的人民思想里面,我... 查看全部[ 人民的思想 ]
我猜测一个美学背后的东西,那么多儿童举着气球聚集在那里。 我总怀疑任何向我提出要求的人,是一个懂得拳术的人。在今天,连乞丐敲门都那么铿锵有声,因为要饭不仅不再耻辱,而且,你必须给他一点好吃的。没有什么请求,会被认为是软弱的。你如果真以为,世界上还有软弱存在,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 查看全部[ 认识论 ]
假如,贞操的观念造成了一个女人的殉情,我们在亡灵面前会很容易地联想到,死者头脑中有一个必须去死的想法。她必须去死,这导出了贞操观的必然结局。这是一个显得完整、封闭的结局,仿佛已经关上了大门。如果她不愿去死,以昭示她反抗必然结局的决心,但是,“她必须去死”的那个说法还依然存在,这个说法必须要指定谁去死... 查看全部[ 历史的贞操 ]
我如同一块冰在大海上,像是一块白色的光斑。阳光对付冰,根本用不着曝晒,周围的空气,还有暖暖的海水就可以使这块冰逐渐缩小,最后消失在水天一色中,消失在俗套的诗意中。 阳光靠近一点看,这块冰在消失之前,可能会像一条鱼那样翻动,时而露出鱼肚白。但这块冰只能变黑,变得坚硬。 ... 查看全部[ 融化到此为止 ]
1 索尔仁尼琴谈到一个“界线”问题。集中营里的人在界线里面走动,哨兵有时从岗楼上扔出一支香烟,却故意扔到界线之外。如果某个界线内的人伸手去拿这支香烟,哨兵就会开枪。 界线是不是由铁丝网构成,或者是一条白色石灰线,这并不重要。界线有时在哨兵的头脑里。厚实的皮靴可以踏去地上的任何... 查看全部[ 界线 ]
我认为,哪怕最质朴的人,也有着他们的优雅生活。收割时弯腰与伸展的自如,不紧不慢地挖土,把钉子巧妙地钉到窗户的横木上,粗糙的手在上面抚摸。 是的,人生,只要这个人的动作娴熟,心理娴熟,他自然不会认为人生就是受难。因为,对娴熟的人来说,一切都没有阻塞,这是一个流畅的人生,或者说,它散发着... 查看全部[ 优雅 ]
我是应该谈点诗的。在诗友的客厅,我却总在唠叨:我要一间真正是自己的,并且不漏雨的小屋子。诗友轻轻地问:你现在不是已经有房子住了吗?他讨厌我有这些世俗的念头。我察觉他的询问中有深切的含义。他盼望我永远是个住在漏雨屋子里,不知世俗是何种滋味的诗人,他希望能永远欣赏一个诗人的一切虚幻举动。诗人的房子漏雨,... 查看全部[ 和谐 ]
如同在朋友家的厕所里小便,如果我将小便滴到地板上,或抽水马桶上,我自然会感到一种羞涩。我的小便的弧度如何,这的确很难掌握,所以有尿迹遗留到外面在所难免。 因为有羞涩的存在,所以我还能够不时想起这桩事。有时我也在露天解小便,在某个黑暗的墙角,我尽管自由地流泻,我没有羞耻感。 ... 查看全部[ 不仅是羞涩 ]
我的目光一直要紧盯着他。最后,我忍耐不了这种追踪孩子的折腾,我索性抱起他,让孩子和我在草地上打滚。 孩子的身体与我纠缠在一起,互相都不成形状。孩子的眼睛在我肚子下面,像白面团上的两只黑枣核,最终也不知道揉到哪里去了。在与孩子忘形的翻滚中,我的心思已不在孩子身上。我渐渐忘记了孩子忽然骑... 查看全部[ 自由 ]
现在,我处于主人的位置,来考察将被我宰杀的一只羊的心态。这是一只不知道厄运已经降临到头上的羊,它仍在悠闲自得地吃着青草,还不时抬头向高远的蓝天望去。这时候我伸出一只手,让它的舌头愉快地舔着。此时,这只羊是自由的,当然这里只涉及羊的“人格的胜利”。 我是主人,我的目的,不是让它懂得恐惧... 查看全部[ 羊态 ]
真实的生活,它的精神状态应当是平静的,愉快的。 当我把目光投向自然中的某一个物体时,这个物体也许不会知道我正在打量它,这样,它呈现出一种不被我的生活气息所染指的自发状态,它呈现出一种自给自足的平静,物体的表面毫无波动的痕迹。 我们往往在深深理解了某些场景、事件的同时,... 查看全部[ 真实的生活 ]
我接触的人物甚少,我想到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十六岁就参加八路军,我见过他当八路期间拍摄的照片,脚旁还真的有盆花。父亲的抽屉里有手枪。餐桌上,他用坚毅的嘴唇顶开啤酒瓶盖。为了一本不该看的书,父亲粗暴地动用了拳头。他送我下农村时,亲自帮我打背包。我与一个女友交往,后来出差错,他喝退了前来调查我的人。夏天... 查看全部[ 直觉 ]
现代人发现人总想达到某种目的或是境界,但总是达不到。现代文学片面强化了它的无限痛苦、无限漫长的一面,却忘掉了它虔诚的一面。 虔诚是什么呢?我的一位诗友得重病,他总是不相信医生的诊断,他按照自己的逻辑推断出他没有病。唯有对自己生命的真诚,才能置所谓事实而不顾。他引申出自己的道理。 虔诚... 查看全部[ 虔诚 ]
1 用清醒的目光看,只有屠杀才能导致屠杀行为的完成;只有屠杀,才能表明屠杀者是站在被屠杀者的尸体旁边;只有屠杀说明历史。因为唯有这个行为,是有着结果的行为,他终于离开了屠杀。屠杀者的理想也许是想迅速离开血腥,想迅速擦干刀刃上的血,想把屠杀想象为一个瞬间完成的事情。但是,屠杀永远没有... 查看全部[ 对屠杀的研究 ]
因为索尔仁尼琴也说过,“释放”是不慌不忙的,它只是从一种惩罚过渡到另一种惩罚。另一种惩罚,它同样刺痛你的胸膛,摧毁你整个生活的安排,打乱你对一切事物的概念,同时不给予你任何希望。 我对生活时常也有安排,当他们忽然宣布与你“和解”,宣布你以前的处境只不过是跟你闹着玩的,我在“他们”宣布... 查看全部[ 释放之后 ]
公共汽车上,一个陌生但很漂亮的女人,我基于一种本能在想象着她。我坐的座位前,好像还空有可以站一个人的地方时,她就站到我身边了。我认为,她至少对我有一些好感,她才站到了我的身边。她的手扶在我前方座椅上,我可以看清她的手。我还觉得她的腹部在起伏,她也许不知道,她网兜里的毛线针随着汽车的颠动,有节奏地刺在... 查看全部[ 温情 ]
我过的生活,实际上也算一种流畅的生活。我的本能,看上去与流畅的生活方式有所区别,但区别毕竟不大。 我的生活把一种苦难的感觉,转换为一种艺术上的苦难。如同我被捆绑着,我接着蜷缩起来。 我以蜷缩的方式伸展自己,我获得了一种愉快。 生活的绝望者,如果展现出他... 查看全部[ 幸福感 ]
我敢肯定,卡夫卡不是为了把稿子扔到壁炉里而写作的。他写出了彻夜难眠的思想。推动他思想向前发展的力量,不是他想欣赏纸张在火焰中的卷曲。谁都知道,一张空白的纸有时也可以佯装上面有字,揉成一团后扔到火里,借以引起旁人的惊异。 我曾有过这种境界。人们以为我烧掉的东西可能是最好的东西,或者是最... 查看全部[ 作家的身姿 ]
1 我的妻子是我生活的牧师。 她在产后的床上说:“我要喝一碗鱼汤。”这似乎是发自远方的声音。我被唤醒了,受这句话的引导,我知道了菜场的位置,知道了判断鱼是否新鲜要看鱼鳃。在这个妻子要喝鱼汤的黄昏,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鱼都不知去向。 如果你现在的菜篮子里只有几... 查看全部[ 隐语 ]
1 因为,我的确感到我过的是一种内心生活。我好不容易越了雷池,开始进午餐,我受本能驱使吃了个午饭,我匆忙又回到我内心生活的黑暗里。 但是,我至今仍不明白,一个人的内心生活究竟是指什么。 一个屠杀者根据自己的爱好把另一个生命处理掉了,一个性欲者根据生命... 查看全部[ 内心生活 ]
1 在那个年代,当你写诗的手被手铐铐住时,你困惑了。 他们对于你的基本估价是对头的。因为你表达了令他们不放心的东西,另外,写诗的手没准会拿砖头小刀之类的玩意。写诗的手虽说暂时是柔软的,没准也会长出适合抚摸任何坚硬物体的老茧。 诗是反驳。诗如果不以反驳... 查看全部[ 诗是反驳 ]
1 世界观是预先埋伏于草丛中的杀手,我走进了这个世界观的领地。杀手从草丛中出来,挡住去路,我沿途往往要猝不及防地碰上好几个世界观。我要分别给每一位号称唯一真理的世界观,献上些什么。献上之后,他们在我背上烙下记号。他们都要求我只准留下一个记号,以表示我的整个身心僧侣似的仅献给了一个世... 查看全部[ 世界观 ]
1 手持卡宾枪的德国人闯进毕加索的画室,一块画布上呈现出肢体与肢体的分离。德国人问画家,这是你创造的?画家回答:这是你们的创造。 肢体的分离和变形在画家的脑海里首先是想象的产物。在炸弹落到人们头上之前,毕加索的表达是怪异的。他的精神探索早已在画布上留下了空白,炸弹落... 查看全部[ 空白之处 ]
我拔牙,我感到痛,但我要忍住;妻子认为我有情人,我应该做出解释;工厂里派人送来除名通知,我多少应该有点申诉;我没有偷钱,我就应该显得很自然,双手自然地垂下;为朋友开追悼会,当然要悲痛;在车厢里碰到乘警搜查,我不是坏人,所以我不应该害怕。所有这些流行的情绪,我都得通过学习掌握它。 可以... 查看全部[ 学习生活 ]
卡夫卡写道:“那只甲虫的脑袋在地板上蹭了几下。”爱清洁的甲虫似乎在清理涂到脑门上的腐烂食物,其实这是甲虫唯一的歌声。我的唯一歌声是“我们是害虫”,是跟着杀虫剂的广告歌“光荣的来福灵”学来的。有几只甲虫翅膀里有嘶哑之声,动作整齐划一地舞蹈并歌唱着这一句,我也由衷地引吭高歌。忽然一阵弥天大雾溢出屏幕,歌... 查看全部[ 我们是害虫 ]
我的妻子说:“你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吧!”她把一篮毛豆放在我眼前。 我的手摸向毛豆,一只只掰开,取出里面的果实,放到碗里。壳里的豆子有大有小,有的毛豆里还暗藏着小青虫。我开始剥毛豆时,对如何剥,非常在意,希望赶快把这事做完。剥了一会儿工夫,我不再想剥毛豆的事,也不再观察毛豆里的情况,我的全部精... 查看全部[ 剥毛豆及其他 ]
诗人因为写诗,被工厂除名。这么说诗人应当到一个专门供养诗人的部门去。 专门供养诗人的地方,是一所老房子。走廊里堆放着蜂窝煤,厕所里的水流到走廊上,有几块砖头垫在污水中。也不知是因为砖头不够,还是垫砖头的是一个高大的人,所以砖头的间隔很远。我就这么三步并作两步地通过这弯曲的小径,径直向... 查看全部[ 除名之后 ]